还是那辆凌志。盛棠棠还是坐在副驾驶。她上车的时侯突然想到了被绑上刑场的革命烈士,满腔悲愤地想:如果不是为了那两千块钱,今日何必受此奇耻大辱。
宋临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瞟棠棠一眼:“不过陪我吃个饭而已,你的脸再这么臭我会扣钱。”
盛棠棠的怒气值狂飙十个点。看在钱的份上,她讨好地朝他笑笑。
“比哭还难看。”
盛棠棠决定原谅宋临安:这个人应该是天生缺陷,讲不出好话。她低头给林止漪和潘瑾回短信,昨天她不知道什么时侯把手机给关了,刚才打开一看,几十个未接来电,短信嘟嘟响个不停,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潘瑾发的:棠棠你要是再不吱声,我跟止漪就去报警了!!!后面触目惊心地打了三个感叹号。盛棠棠只好对她们俩撒了个谎,说昨天回家看妈妈了,忘记跟她们打招呼。林止漪回了一条:只要你没事就好。潘瑾回短信大骂她没脑子,害得她和林止漪一宿都没睡好,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还尽做噩梦。
宋临安把车停在一个吃粤菜的地方,店名叫太和。这家粤菜馆盛棠棠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却久闻其大名,她们系有个著名女吃货,经常扬言攒够钱就来这里消费一把,所以她猜价格应该不菲。
“要不我们换一家。”
“为什么?”
“这家太贵了。”
“早茶不贵。”他不等盛棠棠再抗议,拍板:“就这家。”
盛棠棠只好跟着他往里走,走了几步她想到一件事,赶紧停下来。
“又怎么了?”
“本来你把钱退给我,这顿早饭应该我请。不过这里我请不起,待回吃完饭你付钱,千万不要又讹我!”
宋临安简直哭笑不得。
“你担心这个?”
“还是先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宋临安懒得再理她,他抬脚往里走。她跟在后面惴惴不安地强调:“你不表态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们拣了一张桌子坐定,服务员把早茶的菜单递过来,盛棠棠一看价格就抽了一口冷气,在这里吃一只菠萝包的钱顶自己在外面吃五只。她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跟宋临安定下了君子协定。
宋临安问她:“想吃什么?”
“……”
“放心,这顿我请。”他只好表态。
盛棠棠立刻活了过来:“我没来这里吃过,要不你帮我点吧?”
最后宋临安叫了一份红豆糕、一份虾饺、一份烧卖、一份叉烧酥、一份烧鹅、一份葱油鸡、两碗云吞,最后他说:“他们家的奶茶很好喝,你要不要?”
盛棠棠赶紧点头,其实她心里有点想笑,因为宋临安话不算多,也不怎么笑,看上去挺高冷禁欲的范儿,这样的人一大早就喊着喝奶茶,她总觉得画风不太协调,就跟大男人喜欢看《蜡笔小新》一样诡异。不过她怕惹毛了宋临安,他临阵脱逃不付钱,只好把笑憋在心里。
服务生去下单后盛棠棠问他:“点的会不会太多了?”
他头也不抬地翻桌上的早报:“又不用你付钱。”
盛棠棠被他噎已经不是第一次,已经比较能自我化解。
他又说:“待回奶茶上来你就知道了,不点才奇怪。”
盛棠棠吓了一大跳:这个人!他像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样。
很快他们叫的东西送上来,不怪他点那么多,这家点心的分量实在是太精致。不过棠棠只尝了一只虾饺就觉得此行不虚,皮薄馅大十分鲜美,不是一般的粤式餐馆可比。宋临安示意她尝尝奶茶,她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真好喝,就像吃了绸缎一样。”
宋临安被这个稀奇古怪的比喻逗得一笑。
盛棠棠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暗恨自己没有骨气。宋临安让她来吃早饭,她原本不愿意只想速速溜走,听说吃完能拿回毛爷爷就变节跟来;人家点单的时侯她质疑下手太猛,等到东西送来她又吃得比谁都欢,完全忘了坐在对面的是个讹诈犯,是趁她酒醉占她便宜的登徒子。她想到这一节倒真觉得,跟宋临安坐在这里吃早饭有点不妥,动作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宋临安看她一眼:“怎么,不合胃口?”
盛棠棠摇摇头。
宋临安:“那就不要分心。我吃饭的时候从不想别的事。”
盛棠棠突然有点感激宋临安,这是个聪明的男人,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她的尴尬。她随即低头对付烧卖。
再抬头的时侯,盛棠棠发现宋临安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停下了筷子,就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自己吃,好像自己吃饭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睛里一点点促狭的笑意。她突然领悟过来:是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
她有点窘:“我吃饱了。”
他一笑:“刚才我又叫了一客虾饺。”他注意到她吃虾饺吃得最多。
盛棠棠尴尬得想死:“我真的饱了。”
宋临安说:“是我想吃。”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空气里似乎有些暧昧的分子在流动。盛棠棠的心突然猛跳了几下,她并非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心动,只是觉得他和她之间似乎多了什么难以言表的东西。
宋临安突然把手向她脸上伸过来。
盛棠棠一惊,她以为他是要摸她的脸,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最后她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侯,别扭地把脸偏到一边。他一愕,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置可否地从她脸上拈下一个东西,手指并没有触到她的面颊。
盛棠棠低头一看,他的指尖上是一个饭粒,显然是她吃烧卖的时候沾到脸上的。宋临安拿出一张餐巾纸把指尖的饭粒抹掉,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有点像弹钢琴的人的手。
盛棠棠向他道歉:“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
后来宋临安没有再跟盛棠棠说什么话,他对她又冷淡起来,盛棠棠一边怪自己胡思乱想小人之心,一边又长嘘了一口气,宋临安对她来说是个奇怪的存在,他并不适合成为她的朋友,和她的交际圈子格格不入,所以他不理她也是好事。
吃完饭宋临安埋了单,然后说送盛棠棠回到学校他就走。棠棠没敢反对,她很害怕惹宋临安不高兴,钱还没有拿到手呢。于是她乖乖地上了车。
宋临安跟她在车上一路无话。不过他倒是放了一张很好听的碟子给她听,盛棠棠看见cd封面上写的是“恐怖海峡”,她本来想跟宋临安借这张碟,后来怕自讨没趣,就没有开口。
宋临安在她的学校门口把车子停下,然后点出两千块交给盛棠棠。盛棠棠捏着一沓失而复得的毛爷爷,高兴得差点笑出来,连声对他道谢,恨不得九十度三鞠躬。
他说:“不用。”
盛棠棠跟他告别,往学校里走,钱在手上,连步子都变得轻捷起来。她刚走了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哪位?”
然后她听见话筒传来宋临安的声音:“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她很奇怪:“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你睡着的时侯拿你手机拨的。”
“……”
盛棠棠想了想,还是把他的手机存了下来,她有个习惯:给手机里的联系人分组。然而她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把宋临安的号码塞进哪个组里,他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同学”,也算不上“朋友”,后来她想了想,干脆新建了一个组,也没起名字,把宋临安的号码拉了进去。
她快走到寝室的时侯又收到一条短信,是宋临安发的,只有五个字:
“下一顿,你请。”
她恨恨地想:这个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回宿舍的时侯林止漪不在,虽然大家都是两年制,也都是研一,但是像止漪这样的理科生课还是比她们多得多,她周一到周四都有课,不像潘瑾和棠棠,一个星期只两个全天有课。潘瑾看到她回来就狂骂她:“不回来也不说一声,还以为你被劫色了。”她说者无意,棠棠听了,心里却“突”得一跳,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下午她跟潘瑾一起去上邱夫子的课,全班一共三十人,只来了二十一个,一直好脾气的邱夫子也怒了,问这些人在哪。后来班长卓梅说,有几个这个学期一直在外面实习,其他的可能去参加招聘会了,今天隔壁的k大刚好有一场。邱夫子急了,说现在才研一,论文都还没做,那么急去招聘会干什么。他们不敢跟老师顶嘴,心里却明白: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明年三月份就得答辩,答辩完了转眼就毕业离校,研一下学期跑跑招聘会也是应该的。课间的时侯跟卓梅聊天,棠棠才知道班里有几个牛人已经有意向了,想想自己连简历都还没有准备,也有点急起来。
她跟潘瑾回到寝室的时侯,林止漪已经回来了,三个人一边吃晚饭一边随便聊了点校园八卦。然后棠棠就打开电脑,准备做一份电子简历先挂在网上,填到“奖励与荣誉”那一栏的时侯她犯了难,因为有几个奖项记不清楚具体的得奖时间,想想证书什么的都在家里,加上也有好一阵子没回去看她爸爸,棠棠就决定趁明天没课回去一趟。
她拉上床帘准备睡觉的时侯却收到了林止漪的短信,林止漪说:“潘潘不知道你跟沈余杭的事吧?”棠棠回了一个“不知道”。很快林止漪又发过来一条:“我们有一门课换成沈余杭带了,原来的教授身体不适要住院,今天的课就是他上的。”
棠棠半天才回了一个“哦”。
“下课的时侯他问我住哪个寝室来着。”
“然后呢?”
“然后就没什么了。我猜他打听过你,知道我们俩住一个寝,要不然那么多同学,他好端端问我一个人干什么。”
盛棠棠又回了一个“哦”,过了一会她又补了一条:“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睡觉吧。”
林止漪没有再回过来,棠棠听见她在对面铺上翻了个身。潘瑾早就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