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锋和祖老太爷走出堂屋门外时,院坝内的族人已经停止诵唱,渐渐地撤出祖祠,留下九座缓缓燃烧的大藏塔。此刻的祖祠内十分的安静,除了大藏塔香料慢慢的变色出烟,铜油灯灯芯燃烧偶尔炸开的火星以外就并没有其他声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祖祠门外的长街斋饭宴席已经开始,凌锋明白自己是时候填饱肚子了。便和身边的祖老太爷从“光明路”旁边走向祖祠外的大门,此刻凌锋两人却是不能再走这条由铜油灯盏构成的“光明林”,概因这条路将会为婆婆儿点燃七天,听族内老人说这是寄托着要将婆婆儿在虹化时散落在天地中的灵识接引回来的愿望。自己两人当然不能在这条路上行走,以免破坏了族人的好心。
很快凌锋便和祖老太爷走出了祖祠的大门,看着长街上的大圆桌上此刻已经逐渐的上了热菜,饭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街道。凌锋的肚子又一次的“咕咕噜噜”叫了起来,凌锋揉了揉肚子,正打算朝着糟老头之前的中席走去,却被祖老太爷叫停下来。
“锋娃子,先莫忙吃,你还要先去谢匠。”祖老太爷伸手拦下凌锋,示意凌锋还有一些礼节上的事宜需要他去完成。凌锋当下只好苦着个脸,跟着祖老太爷朝着不远处九位抬棺匠的那一桌走去。
“诸位大匠,辛苦辛苦!”却是祖老太爷接过了族人递过了一碗高粱酒,话音刚落,圆桌上的众人也是端起满满的海碗俱都站了起来,让一旁的凌锋看着都醉了。可是还没等凌锋反应过来,又有族人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凌锋的旁边,示意凌锋将托盘里盛有高粱酒的海碗端起来,凌锋只好捏着鼻子将盛满高粱酒的海碗端起转身对着九位抬棺匠。
话说这高粱酒,还是用了佛手凌家酿酒的秘法精心酿制而成,原料中最重要的是佛手本地产的红黄高粱。这红黄高粱,杆儿粗叶阔,穗子十分巨大,呈现奇特的红黄两色,交杂其间。并且仅仅只有在佛手山方圆五里地能够栽种,同样的种子若是拿出了这个地界怎么个种植方法也只是红色的高粱穗子。
在蒸熟高粱的过程中,这高粱粒儿的粘性十足,以致在发酵上笼烤制出的高粱酒口感绵柔与火辣并存,有一股特殊的松子香味。倒不是凌锋害怕喝酒,佛手的族人不知是遗传还是什么缘故,自小酒量就大,但是凌锋觉得此刻空肚,若是喝下恐怕是会烧心穿胃。
但是凌锋还是一脸正色地看着圆桌上的九位抬棺匠,待祖老太爷说完之后,凌锋举起海碗,“诸位叔叔伯伯,今番婆婆大丧,小子代家父感谢众位叔伯的搭手!”凌锋说着,桌上众人并未开口说话,静静地看着凌锋当先端碗仰头开始喝酒。“不用喝完,意思到了就行。”身后不知是哪位族人的声音轻轻地传到凌锋耳朵里让凌锋动作一顿,喝了一口后不着痕迹地将碗放下,静静地看着祖老太爷和诸位抬棺匠对喝。
此前凌锋倒是记起了三叔对左冷禅的交代,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个外面的江湖中人,能够保密最好。所以凌锋在敬酒的时候也并未以佛手新继任仙娘的身份,而是改口说代家父敬酒,听得是一旁的祖老太爷微微点头后才与抬棺匠们对喝。
而后面不知是哪位族人提醒的自己,竟是让自己长了个心眼儿,凌锋目光微微向后瞥去,并没有发现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让凌锋心中很是纳闷。“那还需要祖老太爷亲自来答礼,我等此番出力都是心甘情愿。”却是看凌锋和祖老太爷喝下高粱酒的王大展开口说道。
“当得,当得,在如此特殊紧急情形之下诸位大匠能来,我佛手上下心中感激不尽。”祖老太爷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此番请得大匠,却是有些破了江湖规矩,若是诸位以后有所需求,在不违道义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佛手凌家可答应出手一次。”
“老太爷如此这般,若是我等兄弟再客气,便显得不识抬举,我代兄弟们接下老太爷的盛情了。”听到祖老太爷如此许诺,王大展脸上大喜,没有一丝难为情的样子就接下了祖老太爷的承诺,仿佛是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一般。
“嗯。。。”看到王大展这般回道,让准备了好几番说辞祖老太爷顿时有点尴尬,没成想这些年轻人这般不讲究。“诸位叔伯慢慢地吃食,酒肉管饱,我和老太爷还要去答谢其余各家,这就不做陪了。”看到祖老太爷这个内心渊博的人,在碰到王大展这种不通雅礼的粗俗滚刀肉,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凌锋连忙开口说道,便拉着老太爷朝另外几桌走去,只是转身前又对着左冷禅点了一下头。
“老太爷,之前我就看出来那个王大展不会说话,你又何必和他计较这么多?”一边敬酒的凌锋看着脸色仍有些不自然的祖老太爷说道,“唉。”听着凌锋说出这句话,不料祖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子,我们佛手凌家欠出去的人情可就多了。”
这句话让凌锋很是不解,“老太爷这话怎么说?”听到这话的老太爷停了下来,想了一会,“锋娃子,你觉得欠人情是一件好事情么?”凌锋听到祖老太爷的话顿时摇了摇头。“先不说之前欠给抬棺匠们的人情,以现在佛手凌家的情况,这点人情还是还清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因为族内还有一代代积累起来的底蕴。”
“但是如今婆婆儿仙逝,凌家失怙,你还没有成长起来。”说着说着祖老太爷便将目光看向了凌锋。“可是,不还有大伯、三叔四叔他们?”看祖老太爷看向自己,之前还一直点头的凌锋疑惑的问祖老太爷。
“看来你还是不清楚大祭司对我们佛手凌家意味着什么,这个事情还是由你的三叔给你解释吧。”听到此刻的问题,祖老太爷摇了摇头,并不再给凌锋说什么,而是压下了满腹心思朝着长街一路走去。“不用跟着我了,我去接从山上下来的那些族人。至于其余宾客的回礼,等你的大伯回来再说吧。”走出一段距离的祖老太爷幽幽传来这句话。
凌锋感觉到祖老太爷的心事很重,而且对于自己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己此刻也是很无奈,这些老头怎么脾气都这么不可琢磨。“是祖老太爷说你了?”这时候凌锋后面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三叔!”凌锋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当即转过身去。
果然是三叔,只见此时三叔也是端这一个海碗,上前把住了凌锋的肩膀。“祖老太爷老了,想得比我们这些人都多,更莫说你个小娃娃了。”现在知道族内基本完成婆婆儿大丧的三叔情绪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老太爷刚刚说的一些话我也听到了,随后给你说吧,不过现在,你得跟我去见见你龙四叔。”
“龙四叔也来了?之前为何没看到他?”被三叔把着肩膀一路朝着长街中席方向走去的凌锋开口问道。“嘿嘿,那小子,回去之后可没少受罪。”三叔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没有回答凌锋的问题而是莫名奇妙的笑道。
不过很快凌锋就知道三叔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了,因为他看到了坐在席间的龙四叔,“噗嗤。”到底凌锋是小孩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哇你个锋娃子,竟敢笑话你龙四叔,亏我费尽心思把你背回来咯!”却是席上的龙四听到了凌锋这一声笑,一脸心塞的模样对着走到自己身旁的两人说道。
只见龙四此刻和一些龙家的人坐在一张圆桌上,其余人都是正常的吃饭,唯有龙四,是右眼中了个乌青发紫的熊猫眼,左腮帮子高高的肿了起来,本来算作是英俊的脸上现在看来充满莫名的喜感。坐在席间只能看着自己的族人吃吃喝喝,稍微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嚼动就疼得眼泪直流。
“没有,没有,这不是关系龙四叔你来了嘛!”凌锋闻言,连忙开口解释道,“龙四叔,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凌锋一条长凳放在了龙四叔旁边开始询问起具体的缘由来。“唉。。。。一言难尽啊!”龙四见三叔也坐了下来,当下摇了摇头,像是遇到什么世纪难题一般,一脸颓废。
“哈哈,龙四是被母老虎收拾了。”只听见一声暗笑,龙四的旁边坐下一个人,凌锋抬眼一看,不是四叔还能有谁?“四叔。”凌锋叫了声,只见四叔坐下后对着凌锋点点头,随后又拍了龙四的肩膀,“龙四,我很是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说着一脸同情地看着龙四惨不忍睹的模样。
“龙四叔,你怎么了啊?”见自家四叔也没有怎么正经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是去笑话龙四,凌锋只好又一次开口问道。但龙四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摇摇头,像是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遭遇。“你龙四叔是遭了你未来龙四婶婶的毒手。”这时候看龙四依然不想开口的三叔说道。
“啊!?龙四叔你要娶亲了啊?”凌锋惊讶的说道。虽是凌锋嘴里叫着龙四叔,但是龙四其实年龄并不算大,较之凌锋自家四叔还小上不少,也就比凌锋大上一轮岁数而已。凌锋自家的四叔早已经娶亲,只是至今尚无子嗣,所以三叔和四叔对于凌锋十分的偏爱。所以这时也是给凌锋解释道,随着三叔和四叔的摆谈,凌锋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龙四是被家族强行与另外的高门豪第订了娃娃亲,但是龙四从未见过,之前婆婆儿大夜曾到来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安排到之前订了娃娃亲的女方家上提亲。没料这女方家里凌锋未来的“龙四婶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然也是不满意这个从小订下的娃娃亲,与自己家族不断较劲最终妥协之下,举办了个什么比武招亲,要求龙四必须在比武招亲上打败其他人才可接受龙四的提亲。
“所以龙四叔你是上台打擂了么?”凌锋听着很有意思,一边听着一边向苦着脸的龙四发问道,龙四也是苦着脸点点头。“那你是不是输啦?才被打成这个样子?”俗话说揭人不揭短,凌锋却毫不顾及龙四的面子,直直往龙四的伤口上撒盐。
“说赢了也对,说输了也没错。”这时候凌锋自家四叔给出了答案,让凌锋很是摸不着头脑。原来,按照四叔接下来的说法就是,龙四到了女方家里,见到女方摆出的擂台,那还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当时龙四也是心下大喜,原来女方也不喜欢这个娃娃亲,心料跟女方说说,你开你的比武招亲,我谈我的自由恋爱,从此大家好聚好散。
哪料天不遂人意,待双方家长见面,龙四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竟然遭到了双方不约而同的强烈反对。女方长辈给出的理由是,你订了娃娃亲,不能说退就退,这让女方颜面何在?而龙四自家长辈反对的理由则更是让他无语,说这明明是女方要给龙家一个下马威,若龙四退缩,让龙家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再加上当时和龙四一起龙家长辈也是个暴脾气,当时就丢下了狠话,说要让龙四堂堂正正击败所有敌手,迎娶这千金入门。
话说龙家能在江湖屹立这么长时间不倒,自然是有其非同寻常的地方。一套天龙八卦掌名震江湖,不知道令多少宵小之辈闻风丧胆。再加上龙四从小也是天资聪颖,是个练武奇才,在如此年轻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天龙八卦掌的四五分火候,连龙家当代掌舵对于龙四也是赞誉有佳,所以这龙家的长辈才敢放出这句狠话。
果不其然,龙四上台倒是打遍了所有来比武招亲的俊杰,正当台下龙家长辈正准备把提亲的一应事物朝着这未来龙家媳妇家里搬的时候,张婉婧,也就是凌锋未来的“龙四婶婶”忽然跳上了擂台,摆起了拳架,对着龙四说要打败她才能娶她。所以到此时,结果已经不用想,悲剧发生。
“所以说是龙四婶婶打了龙四叔?”凌锋吃惊的睁大眼睛,“婶婶这么厉害?”看着三叔和四叔同时点了点头,凌锋深深地吸了口气。“谁能想到那个婆娘这么厉害!”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龙四终于出声,看着桌上的菜,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要不是我。。。。。嘶。。。。。”话没说完,拳没抡圆又急忙收回捂住自己的腮帮子。
这时桌上的其余人都是低声笑了起来,“那后面张家怎么处理的这事儿?”此刻看到龙四如此囧样的凌锋好奇地问道。
“你猜猜?”三叔也是好笑的看着龙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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