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倏地用力将她推至车壁,她低呼,动弹不得。
男人顺势摸上她的手,摸上她手上的链戒,他不确定道:“徒儿”
见男人神色微动,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惶恐地推开他,道了句“不是。”,掀起车帘仓皇而逃。
自药铺里取药的兰若前脚刚出,正巧见到这一幕,她快步近前掀开车幔,男人还安然坐在那,她稍稍松了口气后,问道:“怎么回事”
“没。”许是怕兰若担心,他说完又添了句,“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孩罢了。”
兰若将信将疑,目光转向那人匆匆跑去的方向,绿色身影已然不见。
在她的印象中,喜着绿衣的人不多,棠梨就是其中一个。
兰若弯了弯唇,不再多想,眸光轻轻一掠,车夫呢
正待疑惑之际,“姑娘来了来了。”便见那车夫快步朝这边赶来。
她小脸清冷,质问道:“哪去了”
将尧七一人丢在车里有多危险她满脸不悦地瞟向车夫。
车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小的去方便了,人有三急嘛。”
兰若的脸越发深沉,“还傻站在那做什么,去药王谷。”
“是是是。”
她上了马车,一见到男人眉间焦虑就涌起,“怎么样了,还是不见好转吗”
男人含笑着摇了摇头。
兰若不明其意。
“一点也看不见了。”男人说的淡淡。
兰若愕然,药包脱手滑落在地。
“那你还笑!”她恼火,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想了想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总是这副事不关己,淡淡然的样子。
原本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但尧七的眼睛......她默了默,他的视物的能力愈渐下降,这世上除了君黎,恐再无人能治好了。
棠梨并没有跑多远,一是现在街面上到处都是罗生门的人,容不得她乱跑,二是......
二是马车里的男人,鬼知道她为什么要跑,见到他,她不应该很高兴吗,在他的庇护下,她能轻易躲过罗生门的追杀不是吗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她。
他的眼睛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看不到她了
天哪,棠梨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虽然马车里光线昏暗,但她的的确确看到男人双眼无神,空洞涣散。
他还问她,“你是谁”
直到触碰上摄魂铃,他才不确定地开口,“徒儿”
天!
棠梨闭了闭眼。
如若当真如她所见,如她所想,那么,他们此时回来多半是去药王谷找君黎了。
不行,她也要去,她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脚步抬起,她迟迟没有迈出去。
她去了之后呢
是继续留在尧七身边,哦,不,是尧七和兰若身边,还是......她想不出来了,她该何去何从
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她咬着唇。
她就去看一眼,等尧七他好了,她就走。
她心里一遍一遍和自己这样说。
君黎上上下下捣鼓着医术药材,一时药王谷来了两位烧脑的人物,忙得他可谓是晕头转向。
“谷主。”管家明月扣了扣大敞的门扉,毕恭毕敬道:“有一可疑人员在谷外徘徊了数个时辰,属下......”
她的话还未说完,君黎不耐打断,“打发走了便是,明月你怎么回事,这种小事你也失了定夺,要向我来汇报”
明月敛了敛神色,继续道:“那人说有要紧的事求见谷主。”
君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医书,“谷主很忙,看病的是吧,有没有钱,有钱的话先找个弟子给看看,没钱的话就让他等着。”
明月面露为难,“这......”
她“这”了半天,道:“那人说认识谷主。”
“明月!”他历声喝道:“上门求医之人,哪个不认识我君黎”
看不出来他有要事要做吗,竟给他添乱。
他愠怒,她皱了皱眉,还是把话说完,“那人说她叫棠梨。”
棠梨尧七的徒弟
“早说。”君黎扔了手中医书,看向明月,“人呢”
“就在外面。”
“唤她进来。”
“是。”明月应了声,转身向院子里的绿衣少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君黎坐下身,虽不知尧七那徒弟此番前来作甚,可既然尧七都在这了,她来的目的,八九不离十跟尧七有关。
绿衣少女盈盈上前,明月退了下去。
她沉着张脸,一进来目光就凝在君黎身上未离开过半分,进到他跟前,她才缓缓道:“尧七的眼睛......”
她欲言又止,没再说下去,君黎了然,并不隐瞒,“被南疆的毒沼所伤,我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不要过度劳累,他自己不听劝,也怨不得谁。”
南疆!毒沼!
棠梨她一脸惊痛,君黎以为她是在惋惜尧七的那双眼睛,忙安慰道:“乐观一点嘛,只是一双眼睛而已,想想他身体里的毒。”
君黎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谁,带了点嘲讽道:“他和兰若谁先倒下还真不好说。”
棠梨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君黎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那他的眼睛,还有的救吗”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个。
君黎看着她一会,又垂下眼来。
棠梨朱唇轻轻颤了颤,眸底神色黯淡下去。
“除非......”君黎重新抬眼,薄唇紧抿成线。
她眼睛一亮,迫切道:“除非什么”
棠梨畏首畏尾地躲在游廊的柱子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院里的梨花树下望去。
尧七静坐在石凳上,白衣胜雪,模样好似画中走出的仙人般,不染纤尘。
他对面的兰若拿过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往里头注水,几滴水勉勉强强从壶嘴里淌出,她摇了摇茶壶,略一皱眉,“我去沏壶开水。”
“嗯。”尧七淡淡应了声。
兰若便拎着茶壶走开去了。
此时的院子里,只剩下棠梨和尧七两人。
她不自觉地向他迈出一步,这是她第几天在这边观望他们了第五天第六天第七......
她又抬腿靠近他,她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她好想近距离地再看看他。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向他挪了过去。
一步,两步,她和他的距离正逐渐缩小。
终于,当他俊郎容颜近在眼前,随手可触时,她痴愣了片刻。
眉目如画、皓月薄唇。
她轻颤着抬手,欲抚上他的容颜,男人突然一句:“看够了没有。”
吓得她立时收回了手,正准备转身离开,一手却被男人抓住。
“哪里的小丫鬟这般不懂规矩。”男人说着责备之语,却无半点责备之意,语气格外柔和。
她忙从他手里抽出了手,欠了欠身,低眉顺眼道:“是奴婢唐突了,还请公子责罚。”
行完礼她就懊悔了,她忘了现在的他眼不能明了,只听见他问话就下意识地把自己当做是个小丫鬟回答了他的话。
她该在被发现时一鼓作气,头也不回跑走的的,想想他能奈她何,这下好了,凭空生了事端。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是谁,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这,她叫君黎替她保密,没有告诉他关于她,自然,兰若也是不知道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带链戒的原因,她怕会出现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一旦触碰上了链戒,很难不让他发现她的身份。
“去屋里帮我取件东西来,就放在桌子上,一进屋就能看见。”他吩咐道,目光一直望着她的那个方向,看得棠梨一阵心虚,尽管明知他看不见,还是会觉慌乱。
“是。”她低低应了声,快步走入厢房。
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尧七转回目光,他虽然瞎了,却不是死了,一个大活人靠近,他岂能不知。
一开始他以为是兰若,后来他很快否决了她,要说凭什么否决的,他也不清楚,直觉
对,就是直觉,直觉告诉他那个人不是兰若。
来人脚步轻盈,显然是个女人,丫鬟毕竟他的院子除了几个做事的丫鬟外,其余闲杂人等是不可进入的。
他姑且那么猜想着,直到来人在他面前站定,也没见她出声,也没见她有何动作。
忽然一股熟悉的梨花香味入鼻,他想起了几日前误闯入他马车的少女,不,是闯入他马车的棠梨,他心里便开始笃定了起来。
来人似乎在他跟前站了一会,他忍不住出言,听来人慌乱过后欲要逃跑,他借此机会,大致伸手,抓上了她的手,出乎他所料的是,那手,细腻如玉脂,并未触到硌手的链戒。
他微微一愣,来人从他手里挣开手,他也不在细想,便吩咐她取东西去了。
他不能单凭梨花香就认定那人是棠梨,毕竟,她应该在罗生门,毕竟,她不可能出现在这,毕竟,兰若说她在罗生门一切安好,无人敢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