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象人的证词

　　（一）

　　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方衍匍匐在烧焦的写字台前奋笔疾书，说起来，这张写字台还是他亲手烧焦的。

　　他刚写完给言菁的信，现在正在写给教授。已经很久没有亲笔写字了，换作以前，他总是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发送电子邮件。不过特区没有电脑，更没有网络。他只好一笔一划地写、时不时将蘸水笔浸一下墨，两个小时下来，指关节生疼生疼。

　　在给言菁的信里，他把自己没能在魔法部就职、以及为了一项委托差点丢了命的事一五一十地写上了；不过给教授的信里却没有写，并非出于虚荣，而是不想徒增教授的操心。

　　他迟迟没有给舅舅写信，因为还在等栗司长的消息。

　　不过说到写信，这段时间和他通信最为频繁的是魔法部的邢遥。自从方衍获知对方的联系方式以来，两人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书信交流，内容无外乎一些生活琐事和过往经历，但他们却乐此不疲。方衍曾在信中提到自己的舅舅也是一名公务员，对方在回信中写到：“那我和你舅舅算是同行咯？”并追问了许多关于舅舅的事。

　　同为公务员，工作性质却天差地别。对方的一片热情令方衍哭笑不得。他有些满意地看着抽屉，现在，邢遥寄给他的信已经占据了其小半个空间。

　　（二）

　　终于写完了所有的信，方衍舒展四肢，准备上楼把信扔进邮筒，没想到开门时竟撞上了前来探望的栗司长。

　　栗司长一见是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你说你把极乐鸟打哭了？”

　　“什么！”方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埋在沙发里看书的督导倒是诧异地抬起头，片刻，他向方衍投来赞许的目光。

　　“干得漂亮。”他称赞道。

　　栗司长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方衍说：“亏你还想来我们司，你打的那个就是精灵魔司的正司长！”

　　“什么！”方衍连下巴都快托不住了，极乐鸟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官职却在栗司长之上。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小司长还被自己的一记头挞打哭。

　　不过特区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你要的材料已经办好，我顺便给带来了。”栗司长还是虎着脸。

　　“太好了，真是麻烦您了！”方衍连忙致谢。

　　他向栗司长讨要的是外部人员进入特区的快速通行许可，方衍迟迟没有给舅舅写信，就是为了能给对方一个惊喜——他想带舅舅来特区参观，毕竟不会魔法的舅舅曾在自己的求学道路上给予了莫大的鼓励，方衍现在能在特区工作与舅舅一路上的支持密不可分。

　　然而，“那里”的人要进入特区，必须经过严密的资料审核。过程之繁复需要耗费三个月——核实外来人员身份的流程大概是特区程序中最复杂的事项了。于是，穷则思变的方衍便尝试着向栗司长讨要快速渠道，对方一口答应下来。这不，今天就把许可证带来了。

　　“阿须蕾呢？”栗司长四下张望，一扫刚才的阴霾。

　　看吧，果然给方衍带许可证只是个上门的借口。

　　督导阴着脸哼了一声，丢下书回房间去了。

　　“什么情况？”栗司长一脸尴尬，小声向方衍打探。

　　“也不是什么大事，阿须蕾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嗯，上礼拜他们俩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就……”

　　“吵架？为了什么？”

　　方言回想起那天的经过，上礼拜阿须蕾回家的时候在巷口看见一只流浪猫，瞬间母性泛滥，说什么都想抱回来养。

　　“流浪猫？还有那么多流浪的人呢！你怎么没说要养。”督导白了她一眼。

　　“我们不是已经养了一个了嘛！”阿须蕾指着方衍申辩。

　　不是收养！是雇佣！他在心中怒吼。这不是最可气的，更过分的是督导接着说：

　　“所以呀！你也知道有多麻烦了吧！”

　　方衍始终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乖巧如鸡蛋了，为什么还是招致各种嫌弃？寄人篱下的日子真不好过。

　　“可是那只小猫不一样，它毛绒绒的很可爱！”阿须蕾据理力争。

　　对对对，就是说方衍一点都不可爱。

　　“喜欢毛你就去养猕猴桃！反正我讨厌猫。”

　　“可是我喜欢！”

　　“把喜欢戒了。猫和你，只能留一个。”

　　之后阿须蕾连东西都没收拾，红着眼睛就摔门出走了。

　　“然后呢？你们没去找她？”听完方衍的叙述，栗司长担心地问道。

　　“督导说随她去。再说您也知道，阿须蕾要是真心想躲，谁能找得到啊！”

　　“你这叫什么话！一个小姑娘不着家都快一个礼拜了，你们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栗司长急的四处踱步。

　　说起担心，方衍反而比较担心不知道阿须蕾跑出去祸害了谁。

　　“您真没必要太操心，以她的身手和机灵劲儿，在外面待个个把月都不成问题。”方衍宽慰道，他对阿须蕾有信心。

　　栗司长被方衍说服了，他坐下来开始埋怨，“甘司长一个男人，老是和小自己一圈的孩子较劲！阿须蕾也是，自己长得就像只猫，养什么养！说不定她的化身就是只猫呢！”

　　“化身是什么？”方衍疑惑地问。

　　“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看来栗司长是真着急了，一贯谦逊有礼的他从不这么说话，“每个人可以变成特定的化身，多半是与自己外形或性情相近的动物、少部分人的化身也可能是植物。”

　　“可我就没有化身。”

　　“那是因为你没有学习变成化身的咒语，我要好好调查一下你们学校的教学内容。”栗司长在工作手册上记上一笔，“变成化身后依旧具有人类思维，也可以操纵魔文，而且化身的动物特性远超于普通动物。比方说你的化身是一条鲨鱼，你会比其他鲨鱼游得更快。”

　　怪不得他说阿须蕾的化身可能是只猫，她的长相与阴晴不定的性格简直与猫完全符合。不过，如果能够选择，方衍倒希望自己的化身是一只飞鸟。

　　说起飞鸟，他又想到了极乐鸟曾对他说过的话，对方怀疑督导要杀了阿须蕾。

　　而事实上，除了这次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外，其他时间督导还是比较迁就阿须蕾的。所以，对于极乐鸟的话方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走的时候身上有钱吗？”栗司长再度将话题转移到阿须蕾身上。

　　“不清楚，不过即使没有，她也可以和别人赌。”

　　其实，由于便利馆门前冷落，督导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方衍和阿须蕾两个人只能通过抛硬币猜正反来自娱自乐，一次赌注为半个奇林，由阿须蕾抛掷。她屡猜屡中，方衍节节败退，不出十分钟，他就输了半个月的薪水。

　　“等等，你抛硬币的时候是不是用了什么歪招？”他满腹狐疑。

　　没想到阿须蕾却坦荡荡地把硬币丢给自己，“那换你来好了，我猜正面。”

　　方衍抛掷了两次，又是完败，这下他无话可说。

　　他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栗司长，对方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阿须蕾她……”栗司长想了想，还是没往下说。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