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凉风习习、月明星稀的夜晚。
在方衍到达占星台顶之前，已有人早早地等候在那里。
一名白衣少年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时而痴笑、时而低吟，说话的声音很轻，宛若气声。在朦胧的月色中，少年浑身泛着蛤蜊光，看上去像是个透明人。
教授曾说过，当灵魂与灵魂相遇时会产生共鸣。如果不是胸袋中的玻璃瓶开始剧烈挣扎，方衍倒也不会多想。然而，那一小团恶灵却如同受到召唤一样发出越发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在呼朋引伴。
不知有没有人统计过人一辈子遇见幽灵的概率是多少，一个礼拜内遇见两次幽灵的概率应该更低。不过这回方衍做好了准备，他不动声色地把魔杖滑到手心里。
将武器藏在袖口这个好习惯，全世界的魔导师都应该向阿须蕾学习。
珍珠白少年察觉到方衍的存在后径直向他走来，占星台中央有一架巨型太阳系仪，当少年遇到金属支架时便纵身一跃，他步伐轻盈，感觉像是在空中飘舞。
很难判断自己的心跳和玻璃瓶的震荡哪个更加激烈，方衍觉得命运真是充满了讽刺——如获新生的美妙持续不到一天，濒死时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喂，鬼魂，你该不会是来搭救同伴的吧？”方衍原是想以大声质问来壮胆，可现在连他自己都听见了喉咙口的颤音。
少年一怔，随即冲他莞尔一笑，再随即微笑变成了悚人的狞笑。
虽紧张，但方衍知道如果让瓶子跳出来，一人对两鬼他更无胜算。他的手牢牢抓住胸袋，看上去像是心脏病发作——事实上，他的心跳速率的确远超心脏病人的平均水平。
内心的恐惧与人鬼间的距离成反比。此刻，少年纤细冷冰的五指已经搭在方衍扣在胸前的手上。方衍听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阿须蕾”、“甘疏别”还有“先驱”，随后感觉一股寒流从他的手上剥离出来，不知为何他居然无力反抗。
他们脸对着脸，方衍不得不凝视对方单薄而苍白的面容，从少年漆黑的瞳孔中能看见安迪的灵魂闪闪发亮。
珍珠白少年轻启没有血色的双唇，声线空灵而缥缈：
“鬼魂你个头啊！没摸到我是实心的吗？”
方衍大跌眼镜。
“你抓得那么牢做什么！到底给不给我？”少年不满地捏了他的手。
其实仔细一看，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肤色略显白嫩，倒也不至于透明。看来他就是督导所说的“招摇撞骗、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灵媒”，岁数看上去还比自己小了不少。
“你……你是人啊？”方衍尴尬地问道。
“你很没礼貌诶！”少年强行夺过玻璃瓶。
“小心！不要开……”方衍话说到一半，就见少年拔掉了瓶塞，把手指伸进玻璃瓶里。
少年的手指不断搅动，恶灵在瓶中空隙之间四处逃窜，但毕竟空间有限。很快，银色的云团凝固成一颗略带浑浊的玻璃珠。
“这下安生了。”少年扬手招来一只华美风鸟，“拿去渡了。”
鸟儿把珠子衔在嘴里飞走了。
方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阿须蕾所说的极乐鸟吧？”
“正是小弟我。你现在看我还像鬼吗？”对方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你那则莫名其妙的预言倒是害我见了鬼！”方衍气不打一处来，“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先驱’，你凭什么乱说一气！”
“我也没说你认识他呀，我只是说你会带来‘先驱’的讯息而已。”
“‘先驱’在哪儿？”
“不知道。”
“什么讯息？”
“不知道。”
“那怎么带？”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瞎预什么言！”方衍简直哭笑不得。
“哎呀你不要为难我啦！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会预言！”极乐鸟被方衍逼急了，“我只是从精灵那里问到的！”
“你能和精灵说话？”方衍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小弟我有第六感！”对方一脸自豪状。
这么说来，说不定他刚才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同精灵交流。方衍想，或许他就是栗司长说的那个朋友。
“你真幸运。”方衍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记头挞，“一样问你就不能多问两句啊！”
极乐鸟捂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问精灵问题是有额度上限的，我早就透支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方衍觉得或许对方说的在理，便揉了揉极乐鸟的头，温和地问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精灵长什么样啊？”
极乐鸟眼泪汪汪，带着哭腔说道：“你带实见喷雾了吗？”
“没带。”除了鬼魂，会有谁随身带那玩意儿啊。
“那太可惜了，它们长得难以名状。”
看见方衍一脸遗憾，极乐鸟忙说：“总之，要恭喜你顺利通过那个尖酸刻薄、阴狠毒辣、冷酷无情的活死人的考核。”
他是在说督导吗？他是在说督导吧。他们都喜欢给对方加那么多定语吗？
“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极乐鸟警告说，“甘疏别这个人看似不好相处，实际上呢，他比看上去更不好相处。”
“还有，麻烦带句话给阿须蕾，让她别给仙人掌浇水了，都快涝死啦！”他补充道。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方衍满腹狐疑，难道他在便利馆安插了奸细？
“你怎么连我怎么知道的都不知道？亏你还自诩精通精灵魔法！”对方看起来比自己更满腹狐疑，而且狐疑中带着轻蔑。
虽然方衍向来对自己掌控精灵魔法的熟稔程度颇有自信，可他从来也没到处夸下海口。难道对方会读心术？
“给你布置个任务，算是私活吧。”极乐鸟凑到方衍身边耳语了两句。语罢，他向后一跃，变成上百只华美风鸟飞散在夜空之中。
方衍征在原地，他听到对方说：
“请你保护阿须蕾，别让甘疏别杀了她。”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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