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然而到了出航那天，反而是督导成了彻头彻尾的闲人——体力活都是方衍干的，阿须蕾则负责校准六分仪、日晷和天文钟，孱弱孤傲的督导负责当甩手掌柜，心安理得地看着两人忙前忙后。
更过分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支起桅杆后扬帆起航才不到五分钟，督导便扶着船舷呕吐不止。
“不行了，”他脸色蜡黄，“我要上岸。”
阿须蕾只好调头，重新调整航线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督导一回到岸上脸色便好了许多，他关切地问阿须蕾：“只有你们两个去没关系吧？”
“没关系。”
“你会不会太辛苦？我看也别让方衍去了，少一个累赘你能轻松点。”
这叫什么话！从刚才的一连串表现看来，如果两人同时参加“超级累赘大奖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没事，我尽量吧。”阿须蕾回答得很勉强。
“回来给你加工资。”督导凑到阿须蕾耳边，用方衍也能听得到的音量耳语，“实在不乐意的话，就把他推到海里去。”
“好。”阿须蕾告别督导，迫不及待地再度起航，她好像很期待去看大海。
方衍意识到自己绝对是上了一条贼船。
（二）
“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当上司长的？”方衍对督导满腹怨言，阿须蕾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身体素质差到不行，一点肌肉也没有，像个病秧子，江司长看上去就比他厉害好多！”见对方不搭理，他只好自顾自地抱怨。
“他还当着你的面看下流！”他希望能引起阿须蕾的共鸣。
“那并不是下流。”从刚才起阿须蕾一直集中精力掌舵，现在终于忍不住回应道。
“你好像很崇拜他。”方衍从很久之前就意识到她十分捍卫督导的地位，从不允许自己说他半句不是。
“我是他捡回来的。”她淡淡地回答。
这句话令氛围十分尴尬，方衍并没有追问——他也看出对方并不愿多言，不过他的确十分好奇。
船已经行驶到了红树林流域，由于先前督导的状况百出，他们到达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晚了不少。现在已过傍晚，天空逐渐转为幽暗的深蓝色。如果是在城市，这会儿便是一副华灯初上的景象，然而在这人迹罕至的乡间野地，他只能看着四周的景物被黑暗吞没。
方衍想做些什么打破沉闷的气氛，他尝试着伸手在水里捞了两下，被搅动的水面不出预料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蓝色，去好像水中霓虹一样，十分梦幻。这是在沿海地区水域里特有的生物现象，他曾经在书上读到过。
“快来看，蓝眼泪。”他招呼着阿须蕾，希望能够借此和她拉近距离——女孩子都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
“把手拿出来！这一带有鳄鱼！”阿须蕾厉声警告。
听她这么一喊，方衍忙把手缩了回去，气氛再度变得尴尬。
“这个叫作介形，是一种能发光的微生物。”倒是阿须蕾打破了沉默，“有一条关于他们的魔文。”
“介形。”她低吟了一声，手心中燃起一颗淡蓝色的小光球，光芒并不强烈，仅仅照亮了她的脸，令她看起来娴静又神秘。
介形的光芒吸引了许多趋光生物，他们很快便被萤火虫包围了。阿须蕾控制着手上的介形，萤火虫们也随之或聚或散。方衍感觉自己犹如身处在梦境中一般，他学着她的样子燃起了一朵介形，也吸引到了一部分萤火虫。
他一边逗弄着萤火虫，一边悄无声息地欣赏着阿须蕾的脸。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方抬起头回望着他，她的双眼中倒映着介形淡蓝色的光芒，仿佛眸中有星辰，摄人心魂。方衍感觉像是被秘密被拆穿了一样，一紧张，手中的介形也熄灭了。
“要……要是找不到象人该怎么办？”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干巴巴地问道。
“还没想好。”
“要是找到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
“要是他袭击我们该怎么办？”
“还没想好。”她补充了一句，“到时候看吧。”
为什么她处处维护督导，对自己却这么冷漠。方衍感觉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你曾说没见过大海，那你怎么学会开船的？”他开始没话找话。
“湖里。”对方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要不先休息吧，我来替你看着船。”他体贴地说。
“你会掌舵？”对方反而有些惊奇。
“……不会。我的意思是，我替你看着船会不会触礁或偏航什么的……”
“不用了。现在是顺水漂流，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出海口了。”她从狭小的船舱里扯出两条毛毯，一条丢给方衍，自己盖上另一条后蜷缩在船舵旁倒头就睡。
方衍看着她入睡后，自己也把毯子裹在身上抬头望天。他不曾在城市中见过这样一片满天繁星，感觉很新奇，但过不了多久，他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三）
翌日，天还蒙蒙亮，方衍便被强行推醒了。
“有两个消息，你先听哪一个？”阿须蕾没头没脑地问。
“好消息。”他睡眼惺忪地说，什么叫两个消息先听哪个……“我只说有两个消息，并没说有好消息。”
那还分什么先后啊……“第一个。”
“我们过出海口了。”
“另一个呢？”
“船漏水了。”
方衍顿时惊醒，他摸了摸身下的夹板，又潮又湿，上面沁了一层薄薄的海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才。”
“好好的怎么会漏水了呢？”
阿须蕾指了指将军柱后的隐蔽角落的甲板上，那里插了一把漆黑油亮的匕首，海水从裂缝处汩汩冒出。方衍试图取出匕首，但匕首被施加了黑魔法，即便他使尽全力也拔不出来。
“这是督导的匕首，是他干的！”方衍喊道。难怪他先前死活都要坚持上岸，原来他早有要沉船的预谋！
“胡说八道。”阿须蕾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向着他！方衍情急之下，把极乐鸟关照自己的话告诉了她。
阿须蕾听后，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震惊还是疑惑。但她很快便回复平静，“是极乐鸟多虑了，督导不会做这种事。”
还说什么会不会的，事实上他已经做了！甘疏别作为曾经的黑魔役不能使用擅长的魔法杀人，便故意将谋杀伪装成一场意外！方衍想同阿须蕾争辩，不料对方却率先说道：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活下去。匕首上有黑魔法，漏洞是堵不上了。你会游泳吗？”
“会是会……”方衍向四周的海域眺望，他们的船离开岸边已有很长距离，即便会游泳，他的水性和体力也不能支撑到上岸。
“那就好，至少你还能得救。”阿须蕾从船舱里拽出一件破烂的救生衣让他穿上。
方衍并没有接过衣服，而是问道：“那你呢？”
“只有这一件。”她平静地说，“我不会游泳，穿了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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