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以镜杀人

　　（一）

　　一条宽敞却阴暗的长廊里，威猛的侍卫走在前面带路。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地上幽绿色的箭头，从不越界半步——这里是黑魔厅，如不慎走岔，很容易触发奇袭或是难以根除的恶蛊。因此，即便是服役多年的老魔役也只敢涉足有安全标示的地方，不去触碰雷池。

　　见侍卫都如此诚惶诚恐，跟在他身后的方衍也不敢造次，只好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他今天是来黑魔司归还人员档案的——象人事件中，督导从江司长处借来了资料，现在差遣方衍归还。

　　又被当成了跑腿的……他叹了口气，手中十四人的档案已有一人被盖上了“死亡”印章——那便是仇艾。

　　他们来到一扇形如金库防盗门的金属大门前，侍卫将自己的令牌放在档案室大门的凹口上，这个凹口和令牌的形状正契合。他拨动了金属盘上的密码，随着“咔嗒”一声，锁定被解除了，之后便是连续十几声钢条碰撞的声音，是锁点的锁芯退位。厚重的金属门自动往两边移开，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巨大的声响。

　　“就是这里，你自己进去吧。”侍卫守在了门口。

　　当初象人是怎么打破这么多层严密防守进入其中的？方衍身临其境之后才感受到他的不易。档案室里漆黑的高柜像是行军列兵的武士一样岿然不动。高柜与高柜之间紧贴在一起，侧面标识着索引和批次。虽然数量众多，但由于分类明确，方衍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他转动着柜子沉重的把手，目标柜沿着导轨被徐徐移出。

　　高柜上的文件盒排列成一堵墙，他把手中的档案放回指定的文件盒中。这个盒子里存有的是近几年内离职黑魔役的档案，督导和阿须蕾的也在其中。

　　出于好奇心的趋势，方衍决定偷看一下他们的资料。趁四下无人，他翻到了督导的履历：

　　曾担任职务：黑魔司司长；就职年月：旧历四十六年二月；离职年月：新历三年十月……这些方衍都知道，他迅速往下扫视……离职原因：涉嫌从事驭尸术研究，凭借司长豁免权免于审讯，后自行辞职。

　　驭尸术！方衍的心脏骤停了一下。这是黑魔法中的一个偏支，要发动驭尸魔文需借用被封印已久的远古黑暗力量，极易造成难以控制的恶性局面。因此，这项禁忌之术在战后，也就是新历年后便被魔法部叫停。所有关于驭尸术的研究、试验、集会与传授都被视为特级犯罪，遭到司法机关的强力打压。一旦罪名落实，对于犯罪者最轻的刑罚也是终身劳役。与之同时被判定为禁忌魔文的还有复活术、永生术等等。

　　“里面的，好了没有？”他还想继续往下看，却被侍卫的一声吆喝给打断了，方衍只好慌忙地把档案乱塞回文件盒里。他跟着侍卫原路返回，思绪和脚步都不停歇。

　　督导竟然涉嫌研究驭尸术！在方衍的印象里，这项巫术应该是邪恶巫师为追求无尽的黑暗力量，成天泡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避人耳目潜心研究的禁忌魔文——仔细想来，督导的形象完全符合……不过他转念一想，档案中只是说“涉嫌”，说明连魔法部也没找到确凿的证据，自己万万不可因为两行铅字便捕风捉影、盖棺定论。何况他曾自说自话怀疑过督导那么多次，哪一次对过了？！

　　“想心事呢？”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

　　“又是你！”方衍惊喜地抬起头，他已经走出了黑魔法厅，现在正在公共走廊。每次都能和邢遥不期而遇，这算不算得上是缘分呢？

　　“怎么，我很招人烦吗？”对方俏皮地发难。

　　“当然不是！”方衍挠了挠头。他来到特区之后最放松的事之一便是与邢遥通信，又怎么会嫌她烦呢？

　　对方见他一副害羞的样子，又咯咯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方衍的脸更加通红了。

　　“对了，创历日你有什么安排？”邢遥笑够了，一本正经地问道。

　　创历日是特区最盛大的节日，六年前的这一天是废止旧历、成立新政府的日子，通俗点说，就是特区的建国日。

　　“没什么安排。”便利馆的客户真空期尚未渡过，方衍在特区的人脉也有限，业余时间十分充沛，节不节日的本来也没什么区别。

　　“那你想不想去创历集市？”

　　“无所谓。我又不是特区的原生居民，对创历日什么的……等等，你是在邀请我？！”他恍然大悟。

　　“不然我在邀请谁！不过你如果不想去的话……”邢遥欲言又止。

　　“想去想去想去！”方衍点头如捣蒜，他差点就因为自己那条比智利海岸线还长的反射弧错失良机。

　　“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失约。”她说完这句话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留下方衍一个人在原地傻乐。

　　失约？怎么可能！他现在巴不得天天都是创历日！

　　（二）

　　一回到便利馆，方衍便赶上了督导和阿须蕾的一对一教学时间。今天他们的学习内容是纵控术，是轻巫术中的一种，阿须蕾显然有些不得要领，督导在一旁提点道：

　　“注意力集中，目光跟随被控物，意识不要超前……唉！”

　　她一个晃神，活动关节小木人失去了控制，“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阿须蕾把魔杆一扔，气馁地瘫在沙发上。

　　“你就是妄自菲薄。知道自己不擅长巫术，便老是去想‘我不擅长’、‘我不拿手’，杂念太多。”督导批评道。

　　“它的关节锈掉了……”阿须蕾狡辩道。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督导甚至都不用魔杆，直接隔空用手指指点点，小木人在他的操纵下活灵活现地跳起了踢踏舞。纵控术属于精灵魔文，想不到身为黑魔导师的他居然掌握得如此熟稔，令方衍叹为观止。

　　“你连这么一个小木头人都操控不了，怎么能自如地操控真人呢？”督导玩腻了，他中断纵控术的魔文向阿须蕾说教。

　　“可以对真人使用纵控术？”方衍发问道。

　　“当然，只不过纵控术用来操控无生命物，属于精灵魔法；而操控活物便是黑魔法的范畴了，两者的魔文同根同源，只是加载的信息素不一样。”督导的魔杆指向方衍，后者也不由自主地跳起了踢踏舞。

　　“快……快停下！”他拼命想要稳住自己，而双脚却欢脱到不受控制。说实话，让他亲自上台跳舞都不如现在被操控跳得好。

　　督导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恶作剧式笑容，阿须蕾也一脸欣喜地看着方衍——她倒不是在嘲笑他滑稽的样子，而是赞叹督导的技法高明。

　　“其实不光是活物，纵控术也可以用于死人。”督导放下魔杆幽幽地说道。

　　操纵死人？那不就是……方衍找回了双腿，跳踢踏舞占用的是他自己的体能，他的背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但他顾不上气恼，这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三个大大的铅字——驭尸术。

　　“您操纵过死人吗？”他故作轻松地问督导。

　　“唔……如果有必要，我倒是不介意一试。”对方的回答不置可否。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从他的态度看来，倒也对驭尸术不抵触。

　　“您可以教我操纵活物吗？”方衍问道。作为实验品的他也被督导的技法折服了。

　　“不行！”两位黑魔导师异口同声地驳回请求。

　　“为什么？”难道纵控术传女不传男？

　　“这是为你好。”督导一副霸道家长做派，“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你如何抵御纵控术，这属于精灵魔法的范畴。你那么好忽悠，有必要学一下。”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