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创历日当天早上，三位便利官围坐在一起吃着牛肉薄饼卷、蔬菜色拉、奶油蘑菇汤和鲜榨猕猴桃汁。可能是由于节日的原因督导大展身手，今天的早餐比平时丰盛许多。

　　阿须蕾早早地吃完，在一旁独自练起了纵控术，她的进步很明显，小木人已经能做俯卧撑了。

　　督导一边翻看着晨报，一边漫不经心地往薄饼上撒调味品——胡椒粉在他的饼上堆起一座小山。

　　“‘……恶性纵火事件中失踪的女性魔役至今仍未现身……’都三个月了，人居然还没找到。”他喃喃地说道。

　　“找什么人？”方衍一边搅拌色拉一边问。

　　“就是三个月前下城区的纵火案，当时精灵魔司派了一个入职不到一年的新人去现场缉拿犯人，那个姑娘居然在案发地失踪了。到现在，犯人都伏法了，她还没有被找到。”

　　“该不会是被烧成了……灰？”方衍刚说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在早餐时间讨论这个话题呢？

　　“不太可能。据说当时火势虽大，但消防人员及时赶到，火情很快便被控制住了。即便死在火场里，也能找到焦尸……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问这个？”督导责备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是我不对。方衍暗讽地想，能在一整版主题为欢度创历日的报纸中缝寻觅到一则版面比豆腐干还微小的负面社会新闻，督导找重点的水准也算是独树一帜。

　　“对了，今天督导和我会晚点回来，你能帮忙喂猫猫吗？”阿须蕾停止了练习，转过头对方衍说话。

　　“啊，今天不行，晚上约了人去集市……”

　　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又不是本地居民，居然过创历日……约了谁？”“商业机密。”这句话终于在今天物归原主。

　　（二）

　　才过傍晚，方衍便来到集市上，他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早到了半个小时。虽然现在游客还不多，但摊主们早已支起帐篷、摆出货架，耐心等候买家的大驾光临。

　　时间尚早，方衍就近逛了几顶帐篷。连着好几户卖的都是附近农场自产自制的蜂蜜或乳制品，见到有客人来，店主们纷纷热情洋溢地介绍起了自家的产品。他感到十分新奇，因为在外部，这些东西都被机械地摆放在超市的货架上供人自行挑选，在旁的营业员总是一脸冷漠与不耐烦。

　　又经过两顶贩卖手工艺品的帐篷后，他终于看到第一家卖魔具的商户。走进一看，狭小低矮的帐篷里满满当当地挂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道具。为了更充分地利用空间，店主甚至腾空摆放了好几条手工编织的飞毯，上面载着各种零零星星的小魔具。

　　这条飞毯倒是可以铺在魔鬼鱼的背上当坐垫……方衍想着想着，暗自笑了出来。他曾乘坐过督导的化身，魔鬼鱼的背部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光滑。

　　“这位小哥，要点什么吗？”

　　沙哑苍老的嗓音突如其来，吓了方衍一跳。他回头一看，一位矮小佝偻、肤皱如橘的老头正用期待的眼神抬头看着自己，他应该就是这家魔具店的主人。

　　“啊……对了，您这里有护身宝石吗？”方衍想起阿须蕾的建议。在上一次格斗中，她把自己宝石借给了他，令他少遭了许多罪。

　　“宝石？有有有！”老头拉出第二层的飞毯，上面铺陈着密密麻麻的宝石，琳琅满目，“这些是有防御功能的。”他指着飞毯的右下角说道。

　　方衍也不知该如何挑选护身宝石，他只看见一块蛋白石好像与阿须蕾的那块很相像，便问道：“这块怎么样？”

　　老头连身称赞道：“小哥您可真有眼光！这块宝石曾是某位高排位黑魔役用过的，他用了十几年，防御堪称奇效！”

　　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挑对了宝石！说不定自己还有鉴赏的天赋！方衍沾沾自喜地想，他当即决定就买这一块。

　　“请问它卖多少钱？”

　　“这块宝石很难得的，好不容易才流转到我手里……”老头一副不忍割爱的样子，“原本低于一百五十奇林我是不卖的，看小哥诚心想要，又是开门生意，收您一百三好了！”

　　一百三十奇林相当于方衍两个多月的薪水，老头见他还在犹豫，便补充道：

　　“如果用珠蚨付款，倒可以再优惠些，一颗三分的您看怎么样？”

　　“我只有奇林……”方衍不知道珠蚨是什么，也不理解店主的话，不过督导在他正式加入便利馆的那一天便预支了他五百奇林，因此手头尚且宽裕——督导虽然为人尖酸刻薄，但在金钱方面倒是毫不吝啬。

　　“那就收您一百二吧。”老头又让了点利，见方衍同意了，便用牛皮纸将蛋白石包好。

　　（三）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方衍一路小跑来到对方跟前。

　　今天的邢遥化了一点淡妆，显得比平时更加俏丽，她那件贴身的羊绒连衣裙显得身材玲珑有致。

　　方衍的脸又红了，对方却大大方方向他介绍起了集市上的特色帐篷店。

　　“这家的冰激凌里加了纯果肉……前面那家专卖手工制作的水晶球，我以前买过一个……”

　　方衍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对方的话有一半都从左耳进右耳出了，然而却对仍在滔滔不绝的邢遥看不腻。

　　“你怎么了？”见他迟迟不说话，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我……”方衍仿佛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拆穿一样，他连忙找个话题，“对了，珠蚨是什么？”

　　“珠蚨？就是一种珍珠，特区的硬通货，类似你们那里的黄金一样。”

　　“那三分是指……？”

　　“珠蚨的级差嘛。三分珠蚨相当于一百奇林、五分相当于两百、七分五百，一克拉的话就相当于一千奇林。理论上来说这个兑换价并不是恒定的，就好比金价也会浮动吧，但事实上珠蚨的牌价在近二十多年来从没变动过。”

　　“那为什么不全球金融业一样，统一用黄金？”

　　“这个嘛，因为特区内的炼金术师技法高超，黄金的提纯度要比外部高很多。这样一来，许多不法商贩会偷偷用外部的劣质金来换足金，由于黄金的纯度用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上当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特区便更换了另一种硬通货。”

　　“可是外部也有珍珠，也可以用来作假吧？”

　　“你知道珍珠的形成是由于蚌内混入了异物吧，特区造币局养殖着的生产珠蚨原珠的珠母贝品种稀有，而且在养成过程中植入特殊异物，每一颗珠蚨都可以通过透视其内部的异物辨别真伪。”

　　“珠蚨是不是也能当钱用？”

　　“当然可以啦！毕竟特区内流通的货币只有奇林这一种，每一个奇林就是一枚硬币。如果物品的价格成百上千，都用奇林交易岂不是人人都要背着一麻袋硬币上街？数起来也麻烦——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特区的薪水一般都是周结了吧。有时，如果采用珠蚨付款，商户还会给你打折呢！”

　　的确，卖护身宝石的老头也说用珠蚨可以算更便宜一些，看来得找个机会去银行兑换一些珠蚨，省的一天到晚背着钱袋子出门。

　　两人便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集市的中心段。穿着奇装异服、绕着广场游行的人们也加入了集市的人流之中，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更是水泄不通，走起路来摩肩接踵。

　　一个打扮成幽灵模样的人在人群中穿梭——他套着一条白色的床单，拖在地上的部分已被路人踩了多处脚印，他只在床单的脸部位置剪了三个洞，露出了眼睛和嘴。这位不敬业的装扮者选择性地向路人派发小礼品——一面做工考究的手镜。邢遥也获得了一面，手镜背面刻着广告语——欢迎来店，而下方的地址却显示店面在下城郊。虽说精美，可谁会为了购买一面镜子特地跑到郊区去呢？

　　方衍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那么多话了。便利馆的两位同事性格孤傲冷僻，张口闭口不是闲聊黑魔法就是挤兑他，在这个氛围之下很难畅所欲言。然而和邢遥在一起却不一样，她和自己年龄相仿，又有共同话题，两人越聊越投机——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也这样想。

　　他们在集市上逛到很晚才回去，其实方衍是有些故意拖延时间，他希望尽可能地和邢遥相处得久一些，而对方也没有点破他。当他把邢遥送到魔法部的宿舍楼下再回到便利馆时已经接近凌晨了。督导和阿须蕾早已入睡，他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累得顾不上洗漱便直接躺倒在床上。

　　今天的邢遥看起来特别漂亮，还化了妆，她是不是为了见自己而特地打扮的呢？方衍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又生怕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朋友，空欢喜一场，就这样思索着、纠结着，他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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