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麻烦您再帮我看一下邢遥是不是在里面……”在众多女性的侧目中，方衍一遍遍恳求邢遥所住的女生宿舍的管理人员。

　　“都说八百遍了，那个姑娘一早就出门了！”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个人烦不烦？再这样我可要叫人了！”

　　邢遥也不知所踪，她会不会也是受了魔镜的驱使……方衍不敢想下去，只能在原地急得跳脚。

　　“你怎么在这儿？”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邢遥！”方衍回过头，惊喜地发现他要找的人正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你同事说你出去了……”

　　“刚执行完任务。你找我有事？”

　　“昨晚集市上发的镜子还在吗？”

　　“你说那面手镜啊，好像被人挤掉了……怎么了？”

　　“没什么，掉了就好。”他松了口气，“那面镜子可能有问题……”

　　邢遥笑了起来，好像方衍是在大惊小怪，“一面小镜子能有什么问题？”

　　“总之你没事就好。”他觉得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总之邢遥是安全的，当务之急是要回到便利馆和同事商讨下一步对策。

　　方衍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草草告别后，邢遥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面镜……（二）

　　当方衍回到便利馆时，已有一辆马车停在巷口，督导和阿须蕾正坐在车上等他。

　　“你终于回来了。”督导对他姗姗来迟表示不满，“晚一分钟我们就自己出发了。”

　　“你女朋友没事吧？”阿须蕾居高临下地问道。

　　“她没事……”方衍一步登上马车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去镜店探个究竟。”督导仔细地研究地图，“下城郊，周围也没有生活配套，怎么会有人把店开在这种鬼地方……”

　　“我记得那里原先是孤儿院，不过已经废弃很久了。”阿须蕾把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下城郊位置偏远，现在出发的话，到达目的地差不多要到明天早上。车夫趁着月色赶路，时不时回头和他的客人聊两句：

　　“这两天要去那家镜店的人不少啊，你们是我接的第五趟客人了……我就纳闷了，那家店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值得专程跑那么大老远去？”

　　“最近挺流行的，去镜店的都有哪些人？”阿须蕾满心期待的模样，虽然方衍一眼便看出是装出来的。

　　见漂亮姑娘搭理自己，车夫变得格外起劲：“都是像你这样的姑娘，长得好看……不过你还带着护花使者，她们都是自己一个人去，路上问她们话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地说要去镜店，好像丢了魂似的……”

　　丢了魂……犯人通过手镜远程发动纵控术，召唤受害者们自行前往目的地。方衍在校时曾见过被召魂出窍的教学案例，当时那位实验者神情呆滞、毫无自我意识，好像活死人一样……活死人！活着的死人……驭尸术……他心中并没有彻底打消对督导的猜忌。方衍偷偷看了一眼督导，此刻对方正靠在车窗边呼呼大睡，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震一震。

　　撇开驭尸不说，关于督导的其他疑点也是盆满钵满——暗无天日的房间、颜色诡谲的药粉——很有可能是媚粉、还有那张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棺材一般的大床……（三）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再往前走就要加钱了。”车夫的说话声吵醒了不知何时入睡的方衍，他勒住马，在一片坟场旁边停了下来。

　　时值黎明，太阳尚未从地平线下完全跃出，透过白茫茫的雾气，能隐约看见远处屋顶尖耸的孤儿院。虽然心里明白车夫这是坐地起价，方衍也只好伸手去搜刮钱袋中的奇林，却被阿须蕾制止了。

　　“就到这里吧，我们想先在周围转转。”她推醒了督导，三人一起下了马车，车夫悻悻地离开了。

　　坟场有什么好转的！看着远近草地上不规则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鼓包——其中大部分连个墓碑也没有，方衍的心中早就开始打起了颤。

　　“这一片多是无人塚，埋的都是孤儿院里去世的孩子。”阿须蕾居然在这个诡异的场合下当起了解说。

　　“这是鬼魂孤儿院吧，我看死人比活人都多……”看着远山近野几乎全是坟头，方衍不禁拢了拢外套，眼下刺骨的寒冷不知是来自于气温，还是他的心理作用。

　　“没准还真是。孤儿院的条件本来就不好，里面的孩子们得不到关注、也没有完善的医疗保障，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阿须蕾平静地解释。“你不用担心，小孩子的尸体，阴气不重的。”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越听越瘆得慌！方衍抖了三抖。他忽然看见脚边坟头顶上的土开始松动，从里面探出一只干枯而焦黑的小手。

　　“鬼！有鬼！”他大惊失色，脚下不慎一滑，栽倒在地上。督导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尖历的声音在雾化的坟场上空来回飘荡，更显惊悚——刚才那一出只是他的恶作剧罢了。

　　阿须蕾拎起双腿发软的方衍，埋怨地看了督导一眼，“您这样是要遭报应的。”后者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他还是指挥那只小手缩了回去，坟头上的土也被重新夯实。

　　刚才那一招仅仅是普通的纵控术还是驭尸术？方衍分辨不出，但他所感受到的恶意确是实实在在的。他机械地走在督导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心中反复考量黑魔法司里存着的那份档案的真实性。

　　天色才蒙蒙亮，雾大，路又坑洼，一公里多的路他们走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坟场边上废弃的孤儿院。阿须蕾回头朝身后朦胧雾色之中的坟场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督导推开腐朽的大门，一股霉味伴随着吱吱乱叫的蝙蝠群扑面而来。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怎么会有人把商店开在这里！”方衍驱赶着蝙蝠质疑道。

　　“碎镜上的地址确实显示在这里……”督导随手摘下一盏壁灯，点亮后提在手上。昏暗幽深的走道上零星散落着支离破碎的人偶——毕竟原先这里是孤儿院；两侧斑驳的墙面上悬挂着孩子们的照片，他们的笑容随着时光褪色，显得僵硬而诡异。

　　那些受到召唤的女孩们只身一人穿过阴冷的坟场来到如此阴森恐怖的场所，如果完全是凭借自我意识行动，那可真称得上是巾帼英雄了……方衍心想。他不敢左顾右盼，只好扶着墙走，因此不慎推开了一扇没上锁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背后的两三具森森白骨应声倒地，扬起了一片灰尘。

　　“有尸体！这里有尸体！”他惊叫道，声音传响了一整条走廊——其实说是尸骨更加确切一些。

　　“只是模型而已。”阿须蕾把他拉出了房间，语气里颇有嫌弃他大惊小怪之意。

　　“这是哪门子的孤儿院，居然放着死人骨头的模型！”简直闻所未闻……“这间估计是惩戒室，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们。”她又开始了熟门熟路的解说。

　　“把小孩子关在这种房间里？心理创伤也太大了！”方衍为孤儿抗议！

　　“那倒还好，关键是禁闭期不给饭吃。”阿须蕾仿佛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孤儿院食物供应紧张，嬷嬷们会变着法子找借口关人禁闭。”

　　“你知道得也太清楚了……”方衍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待过啊，不过不是这一家。”她淡淡地回应道。

　　方衍心中一阵酸楚，他一直觉得阿须蕾冷漠乖戾，现在想来大概是源于孤儿院带给她的阴影。如果她的童年能有选择，说不定性格也会像开朗亲切的邢遥一样……“有眉目了。”走在前面的督导停在了右侧的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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