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来到了东城区图书馆，然而他们并没有去什么古籍区，而是用督导的高级会员卡开了间单人的阅览室坐了下来。

　　“拿出来我看看。”督导催促着阿须蕾。她解开团成一团的脏外套，露出了一直藏在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方衍惊讶地看着她手里锈迹斑斑的铁盒，铁盒差不多有眼镜盒这么大，一看便知它饱经摧残——油漆几乎被磨得精光、表面有被烧灼过的痕迹、铁皮被摔打得坑坑洼洼几乎不成形。

　　“在她床头找到的，我用了昭视，只有这个盒子比较可疑。”

　　“难怪你去卫生间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被暗算了……原来是去翻箱倒柜？”

　　阿须蕾点了点头，看得出督导也是知情的，这两人的花招真是防不胜防。

　　督导有些担心地问：“你用昭视……没被人发现吧？”

　　“应该不会。她的卧室里反倒是一面镜子都没装，可能是连自己都觉得瘆得慌吧。”

　　方衍顾虑到：“盒子放在床头这么显眼的位置，你这样拿回来，店主一进房间就会发现吧？”

　　“应该能拖上一阵。我姑且做了一个幻化品，当然，不能重现盒子里面的内容。不过，反正这个铁盒也很久都没被打开了——你看，锁扣都生锈了。”

　　盒子放置的位置足显其重要性，里面很有可能藏着关于失踪案的重要线索。督导打开铁盒，方衍也期待地凑了上去，却发现其中只是存放了几张未署名的便笺，便笺是按照时间顺序叠放的，底下的几张纸已经泛黄，越靠近现在的被放在越上面，不过最近收到的一张也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我看看——‘亲爱的，我一切安好，请放心。’、‘好想快点把你介绍给弋舟认识，我想你们会聊得来。’”方衍抽选了几张读道，“‘太好了，今后我们能常常见面！’——这张是十个月前的。”

　　“‘别担心，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等你。’——这张是最近的，也就是两个月前。”阿须蕾拿过最上面的纸条，“怎么看都是男女之间的情书吧……”

　　原以为经历长途跋涉取回的盒子是铁一般的“罪证”，没想到到头来只是窥探了一番他人的隐私。

　　督导放下手中的铁盒说：“其实你把盒子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到了。前两年这种铁盒在你们女生之间特别流行，姑娘们会把自己的小心思都藏在里面自以为万无一失——什么情书啊、秘密啊之类的……其实根本就没人在意。对了，你不是也有一个嘛？”

　　阿须蕾白了他一眼，“你翻我衣橱？”

　　“你那个也叫衣橱？空得跟口棺材似的……”

　　方衍拿起铁盒端详，阿须蕾会误以为这个盒子可疑多数是因为它曾遭受过魔法摧残，“这个铁盒称得上历经磨难啊……盒子主人故意砸它、烧它，却始终舍不得丢了它，我猜她原本和写便笺的人两情相悦，却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情变、或者一度因爱生恨……看这句‘别担心’——是指担心什么事？‘想通’又是指想通什么事？”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位情感专家。”督导即便是说一句平常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冷讥热讽，“我只能看出来写便笺的人是魔法部的魔役而已……”

　　“您知道这些是谁写的？”

　　“那倒不是。虽然收件人——也就是店主事后刻意压平，但最新的几张纸仍有卷曲的趋势，说明它们原来是被放在小卷筒里、而并非折叠后放入信封。你看这些便笺的纸张明显被裁剪过，这个大小正好符合旅鸽携带的信筒，而旅鸽又是……”

　　“是魔法部专用的信使！太厉害了，只是凭几张纸条便能看出寄件人的身份！”方衍由衷地佩服道。

　　“一般吧。”督导故作谦虚，“不过即便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这些便笺只能说明那位美女店主和某个魔役曾经交往过而已。”他转向阿须蕾问道，“别的地方检查过吗？比方说衣橱，你们女人都喜欢把秘密藏在衣橱里……”

　　“衣橱里只有三五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奇怪的的。还有，你下次再敢翻我的……”

　　“这才是最奇怪的吧。你见过哪个女人的衣橱里只有三五件衣服？何况还是个美女。”

　　阿须蕾大言不惭地反驳道：“我就是。”

　　“那你更应该多买点衣服挂着，这样你的宝贝盒子才不会被一眼看到，一天到晚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件我们都看腻了。”督导不怀好意地讪笑道，阿须蕾哼了一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般他们俩置气的时候，便是方衍充当调和剂的时机。

　　督导发号施令：“你在黄页上找找有没有叫什么弋舟的；阿须蕾研究一下买来的镜子有没有问题——包括后来送你的手镜；我么，哼哼，我去楼上找找有没有追女孩的书，那个店主现在还是单身吧……”

　　对于他最后一句话，两位年轻的便利官嗤之以鼻。

　　（二）

　　之后的三天里，失踪的年轻女性越来越多，开始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各大报社把头条版面都留给了这个话题，人们也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但流言的内容却鱼目混杂，令人真假难辨。倒是有几则传言也提及了下城郊的镜店，但都属空穴来风，没有确凿的证据。有年轻姑娘的人家这几天家风都特别严，基本不让她出门，生怕自家千金有什么闪失。

　　然而便利官们的调查却没有任何进展——方衍翻遍了三版黄历也没有找到姓弋名舟或者名叫弋舟的人；阿须蕾在督导的监督下检查了所有的镜子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镜子经过检查后被随手放置在客厅里，大家都觉得瘆得慌，唯一对它们感兴趣的家庭成员就只有猫猫了。它围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伙伴打转绕圈、兴奋得不能自已。

　　“猫和镜子，巫师三宝中占了俩，多么诡异的组合！”督导颇有微词，他合上报纸招呼方衍，“我们把镜子搬到储物间去，放在这里总觉得有人在监视。”

　　他们联手将十几面镜子抬到储物间，一打开门，方衍便看到一具人形。虽然知道这只是人体模型，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三个字。

　　督导的档案上的铅字、坟场里突然冒出的枯手……“别发愣了，你搬不搬？”督导催促道。

　　方衍醒过神，虽然告诫自己不要胡乱猜忌，但他的困惑还是写在了脸上。

　　“别胡思乱想了。”当他们把最后一面穿衣镜塞入储物间后，督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研究驭尸术很伤身体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他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宽慰，但方衍却觉得比被人拆穿更紧张。

　　督导掸了掸身上的灰，“我出去一趟，晚饭你们出去吃吧。”

　　“您去哪里？”方衍问完便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

　　“去造币局提交参观申请——珠蚨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经他一提醒，方衍这才想起那四颗一模一样的珠蚨——这几天一直为了女性失踪案奔波，都忘了珠蚨的事。

　　他回到客厅，看见阿须蕾正拿猫猫当纵控术的试验品。她的进步很快，已经可以熟练操纵活物了——猫猫悬浮在半空，四条腿在空气中划拉着，像是在练习狗刨，令人忍俊不禁。

　　“督导让我们自己出去吃。”

　　“哦。”阿须蕾把猫猫放下来抱在怀里，给它喂了小鱼干作为奖励。

　　“对了，有件事……”

　　“你问吧。”

　　“……”方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定位，难道在阿须蕾看来他只是个“问题”少年？不过他确实有事想问，“督导他……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开魔法部？”

　　阿须蕾暂停喂食，她转过头警惕地盯着方衍，“你知道什么？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不……我、我只是好奇。”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偷看档案的事。

　　阿须蕾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略带责备地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纵控术的抵抗咒练习得怎么样了？”说吧她便将魔杆对准了他。

　　方衍见状拔腿就跑——虽然他每天都抽出时间来练习，自己也稍有信心，但论天赋和刻苦他绝不是阿须蕾的对手，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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