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华司长……我是来找您的弟弟——极乐鸟的……”方衍结结巴巴地回答。虽然对方看上去小自己不少岁数，但给人的压迫力却丝毫不亚于督导。

　　看见他如此毕恭毕敬，对方突然一改严肃的表情，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方衍彻底摸不着头脑、心里发毛。等他笑过瘾了，才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我就是极乐鸟啦！不过有一点你要搞清楚，不管华白津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才是哥哥！”

　　方衍感到十分纳闷，听对方语气里略带责备的意思，仿佛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连谁大谁小这种事他们兄弟俩都没商量好吗？不过眼下有重要的事相谈，他跳过这些小情绪开宗明义地说：“我今天是想请您帮个忙。”说着，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块淡蓝色的胶质半透明拼图碎片。

　　“哎呦！我真是小看你了，短短几天的功夫，你居然学会了记忆提取！”极乐鸟夸张地称赞道，他接过拼图碎片透过光源仔细打量，“……而且纯度还很高，说明你很有天赋呢！”

　　被精灵魔司的司长如此夸赞，方衍腼腆而得意地挠了挠头，心想昨晚的通宵熬夜总算是没有白费。但随即他解释道：“之前我大约有五个多小时的无意识时间，醒来后发现生活一如既往，而手心里却平白无故地多出了这个。这片拼图来自于我本人的记忆。我想我之所以把它提取出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保护它不让外人读取；二是不想失去这段记忆——特别是当有人要对我施失忆咒的时候。”他害羞地坦白道，“只不过……”

　　“只不过你不知道如何将记忆复原，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究竟忘了什么，对吧？”极乐鸟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症结，“很简单，你像这样……”他突然将碎片塞入对方口中，并托了一把下颚。方衍只听见“嘎嘣”一声，拼图便被自己咬碎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抓猫、卧室、床上的那个（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以及阿须蕾的攻击（果然是失忆咒）……这些记忆从模糊到清晰，逐渐回到了他的大脑中。

　　“想起来了吗？”极乐鸟依然托着他的下颚，方衍只感觉一股冰凉的寒流从下巴流向了对方的手掌，他知道这是极乐鸟的读心术在施展作祟，两个人正在共享同一段记忆。

　　“督导和阿须蕾他们……他们有问题！”方衍不等对方撤下手，便迫不及待地控诉。

　　极乐鸟也读到了记忆，他愣了愣神，低声呢喃了一句“姓甘的怎么到现在还……”随后便直视着方衍的目光回答道，“我知道你现在充满困惑、甚至是怀疑。老实说你的问题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何答起……”他示意对方跟着自己，来到一大丛比人还高的芭蕉树前，拨开蒲扇般的巨型树叶跻身而入。方衍也如法炮制，勉强穿过树丛，身上被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他们来到另一间房间，可四周除了背面的树丛之外，其他三面墙都是漆黑发亮的高墙，房间里装饰、摆设之类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方衍满是困惑，“这里是……？”

　　“我的逻辑星云。”极乐鸟示意他抬头。方衍仰起了脑袋才发现这间房间高得吓人，穹顶上布满了零星闪耀的亮点，像是在从夜间航班上俯瞰灯火通明的城市一般，只是这些亮点发出的是幽幽的蓝光，仿佛夜空中闪耀的群星。

　　“我带你上去。”极乐鸟展臂随意划拉了几下，空间中竟凭空多出几条闪着荧光的坡道，盘旋曲折着通往穹顶上空，行径十分明确，而且有着与特区经济、文化环境极不相称的科技感，倒像是一些星际题材的科幻片中常有的景象。

　　他们沿着坡道拾级而上，直至走近穹顶方衍才发现刚才看到的那些闪烁的亮点，其实也是一片片记忆拼图。有些单片拼图独自陷于黑暗的背景中发着幽暗微弱的光，宛如茫茫大海中漂浮着的一个孤岛；还有许多拼图已经连成了一片，像是世界地图中的某个版块，光芒因集中而耀眼。

　　面对如此梦幻的景象，方衍茫然地望着巨大的穹顶，颇有些叹为观止的意味，“这些是什么……？”

　　“拼图殿堂。我的记忆、别人的记忆，应有尽有。”极乐鸟指着穹顶的某处对他说，“那些连成一片的恰恰说明了记忆的吻合，俗称‘想通了’。”他掌心向上，幻化出一片记忆拼图，说明道，“这是你刚才的记忆，同样，现在也已成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了。”他在穹顶上搜寻了一番，将它嵌在某一连片大陆的附近，刚好完全契合——方衍的记忆为这片大陆拓宽了疆土。

　　“这一整片相连的记忆都是关于甘疏别离职的来龙去脉。看到周围零星的几片了吗？我暂时还难以将它们与这件事结合在一起，不过直觉告诉我它们一定与他有关。遗憾的是，其中只有个别几片来自于甘疏别本人，大多数嘛……阿须蕾和栗梓汀贡献得比较多。”

　　这些记忆大都来自于方衍身边的人……他太想知道关于督导卧室的秘密了，既然他的记忆已经契合，说明床上的那个……也与督导的离职有关。

　　“请问，我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你以为我把你带进来是为了炫富吗？”极乐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这么多拼图，我要怎么……”如果全部吃下去，方衍会消化不良的。

　　“像这样……”极乐鸟拉着他的手放在了某一片拼图上。刹那间方衍觉得有一股细若游丝的寒流沿着手臂直冲前额叶。随后，一幕幕本不属于他的情绪与经历如同开洪泄闸般地奔涌向大脑，冲破了每一道神经元。他产生了一种精神失常的错觉，好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识，惶恐之余，他慌忙撤回了手，瞬间觉得好受了许多。

　　“一开始接触记忆的确会这样，这是正常反应，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鸟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手指在拼图之间来回移动便可以直接平滑过渡到下一段记忆。”

　　方衍照着对方的说法再度将手放了上去，冰凉的感觉再度袭来，不过这次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很快，那些属于他人的记忆、情绪、经历、故事、羁绊，犹如潺潺流动的泉水一般汇入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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