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了。汪耀臣便说:“怂老马没口福,咱先吃,他来得早了跟着一块吃,来得晚了,再给他下一碗面。”……大家刚动筷子不到十分钟,街面上又响起了一阵车喇叭声。耀臣笑道:“来了!”又说:“你们先吃。”放下筷子,起身迎出门去。少顷,他的声音便在外面响了起来,且渐渐远去。桌子上的人并没有继续吃,却都放下筷子等了起来。大家便少不得说说尴话。文老师就趁机给衍彻介绍起西关小学的何老师来,包括她有几个兄弟姐妹、她排行第几、她父母都是干什么的等等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总之一句话,她认为衍彻跟何老师简直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王耀臣厮跟着一个中等个子、有些谢顶、略微发胖的老汉进来了。落座后,他便介绍说这便是老马,又将文老师、马老师介绍给老马。老马也不客气,少许寒暄后,拿起筷子就夹菜吃,边吃边说:估摸着饭一吃完,车就卸得差不多了,他也急着赶路,下午还有一趟货要拉,因此,吃毕饭后也不消歇息,立马就走。马老师、文老师自然巴不得这样,玲玲虽然还想跟衍荣、瑞年等人再多呆一会儿,却也无可奈何。
将文老师、马老师和玲玲送上车,又看着汽车穿过街道,飞驰而去后,大伙儿又到燿臣的房子坐了两个根烟功夫。然后,衍彻便将昨晚取出的毛巾、牙刷等洗涑用品重新装进了大提包,又将提包中的东西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同衍荣、瑞年等四人一道走了。燿臣把他们送到大铁门外,又再三叮嘱衍彻,让他回家后有空了就给队里帮忙干点活,再跟邻里乡亲们走动走动,衍彻一一答应了。燿臣又说:“衍彻,我到礼拜六下午就回来了。你妈那毛病我知道,见你回去了我没回去,肯定要嘟囔。你就给她说,这两天供销社事情多,走不开。还有……,算了,别的啥,等我回去了再说。”衍彻又点头应了。
衍彻回来了的消息不出一日便传遍了石门沟的角角落落。便不用他四处走动拜访,每日晚饭后都有一些当年的伙伴到他家里来坐。一些老汉老太太白日里也会来他家里坐上半晌,与衍彻天南地北的扯一扯。衍彻年纪轻轻就当副连长了,这少不得就成了家家户户羡慕的对象和教育子女的活教材。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哪一家的男孩子调皮捣蛋时,家长便要一边打娃,一边说:你倒羞先人呢!没看一下人家汪衍彻!人家小时候就懂事得很……有的小娃不知从何处也听到过汪衍彻小时候的一些轶事,就会争辩说:你是看人家现在当官了吧?小时候懂事个辣子!还不是钻沟溜渠,往人家水桶里尿尿,拔人家鸡翅膀上的毛做毽子,啥事不干?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衍彻回来的当日,刚吃过晚饭,他跟母亲马翠萍、弟弟汪衍哲正坐在堂屋里说话时,红缨、衍华二人来了,二人才坐下不久,衍荣也来了。然后耀全、耀理、兴文等人都过来了。衍彻少不得又要跟大家说起在边陲当兵时的种种见闻和故事,大家免不了连连赞叹,衍彻笑的时候,大家也都陪着笑一笑。
说话间,又有好几个汪家子弟来了,屋里的凳子就有些不够坐了。耀全便指挥道:“衍荣,你回去搬几个凳子过来。”看着儿子出去后,汪耀全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又搲了一锅烟点上,边吸边说:“翠屏,没看来了这一屋的人,也不说给人倒一口水喝?”
马翠萍“哎哟”了一声,笑道:“看把我都高兴糊涂了,只管在这儿颠个瓷脸。大哥,你就给咱招呼一会儿,我去给咱烧水去。”说着站起身来。耀全笑道:“去吧!也不知道耀臣平时咋教育你的。”马翠萍笑着说一句:“就是,耀臣把我没教育好。”拧身就往里屋去了。
耀全又狠吸了两口烟,说:“衍彻,听衍荣说,你这次回来准备把终身大事定了?”衍彻笑道:“倒也不是,就是剧团的文老师说是认得几个女子娃,想给我介绍一个。”耀全道:“那也得抓紧,你也老大不小了。”衍彻嗯了一声,说:“一定抓紧。”又笑看衍华跟红缨一眼说:“我走的时候,衍华跟红缨才多大一点,现在都把婚订了,看来我结婚怕得跑到你两个后头去了。”红缨笑道:“哪呢!八哥肯定在前头。衍华不是也想当兵吗?要是真当兵了,还不得等几年?”又说:“八哥,你看衍华这材料,能不能当上兵?”
衍彻笑道:“衍华这身体,体检应该没问题。当兵以后只要政治觉悟高,不怕苦不怕累,再勇敢一些,机智一些,立功的机会多得是,很快就能提干,至少也能转志愿兵。”
衍华道:“今年秋天招兵的时候,我就想报名。只是有些规定我不太清楚,比如,我现在还没毕业,不知道能不能当兵?”
衍彻笑道:“没问题,只要有初中毕业证就行。你这年龄,今年当兵刚好够。当然等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再当兵也行。”
衍华说:“这些我都想过。我这个兵肯定是要当的,可是结婚的事也不能拖得太久了。早当一年兵,就能早一年结婚。我跟红缨也都不小了,红缨比我还大两岁,婚事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衍彻道:“衍华想得倒还挺周到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当义务兵的时候,又不准结婚,这一晃就是三年。要是提干了或者转志愿兵了,也不能刚一转就结婚吧?这前后一折腾,少说也得四五年。所以还是早点当兵好,早一年是一年。”
一个衍字辈本家兄弟笑道:“衍华哥,你干脆跟红缨姐先把婚一结,然后想啥时候当兵就啥时候去当兵。”衍华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汪衍彻却认真的说:“当兵是个严肃的事,第一个条件就是未婚,审查的很严格。要是欺骗组织,后果是很严重的。”那个本家兄弟却嘻嘻一笑说:“我啥都不懂,说得耍呢。”
然后,大家少不得问东问西,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正说在热闹处,忽听得一个声音从院里进来了:“哎呀,坐了一屋的人。”衍彻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膀阔腰圆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已到了大门外。他盯着来人看了十来秒后,方站起身笑道:“耀林叔啊!比以前虎势了,叫我认了半天。”
耀林已跨进门来,惊喜道:“衍彻回来了?该能耍一向吧?”衍彻嗯了一声,说:“耀林叔坐。”耀林四下看看,好几个后生都站着,屋里并没有多余的凳子、椅子,便说:“我站着就行。”红缨却急忙站起身来,闪到一旁笑道:“耀林叔,你坐这儿。你一个长辈子,端戳到那儿,我们却坐着,不像话。”耀林便走过去坐下,笑道:“还是红缨孝顺叔。”耀全便看了衍彻一眼,又看了衍哲一眼,满脸严肃地说:“衍彻、衍哲,你两个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都实诚得很,一点礼行都不懂!你燿林叔来了,也不知道给客气一下?要不是红缨活道,是不是还要叫我给燿林腾板凳?”衍彻讪笑一下说:“我在部队呆得时间长了,为人处世确实不太懂了,弄啥都是个直戳戳。”衍彻说完了,衍哲接着说:“其实耀林叔……”一句话未说完,便被耀林打断了:“有啥呢,叔侄伙的,啥礼行不礼行的。我就喜欢实诚人。”衍哲便不再说什么。
红缨却偷偷笑了笑,衍华把头一低,想笑却又没有笑。他们都知道,耀林肯定是来给衍哲家担水来了,他之所以打断衍哲的话,是害怕衍哲不懂事,说出真相来。一旦耀林帮马翠萍担水的事说到了明面上,未免会有嘴碎的人要说闲话,那样的话,对衍哲他妈还有耀林肯定都不好。
又过了不足一根烟功夫,衍荣抱着一摞长凳子来了。他将凳子刚一放下,耀全就抱怨说:“衍荣,你可真能磨洋工!拿个板凳就拿了老半天!”衍荣笑道:“我爷要洗脚,我给他倒洗脚水,还给他抠脚板的茧子,所以就耽搁了一会。”耀林等人便直夸衍荣孝顺。
……大家又说了一阵子尴话后,马翠萍端着一摞子碗出来放在了大桌子上,又喊衍哲给她帮忙泡茶水。跟衍荣同坐一条凳子的张红缨却站起身来说:“五婶,衍哲大小伙子的,能帮啥忙?我给你帮忙吧……”话未说完,便听得身后一阵哈哈笑,扭头一看,只见衍荣坐在地上,正要起来,她不由得也笑了,说:“怪我,把衍荣日弄滚了。”一边说着,走到大桌子旁。却原来是衍荣不好意思与红缨坐得太近,便只坐在了板凳顶头上,没敢往里坐,因此,红缨猛一起身,凳子便被他坐翻了。马翠萍也笑了两声,说句:“衍荣没事吧?”就转身回里间提电壶去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