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缨哎哟一声,苦愁着脸道:“秀莲你真是个二杆子!”秀莲却嘻嘻一笑说:“我是疯子,肯定是二杆子嘛。”张红缨却已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衍华,蹲下*身去,揉起了脚来。何秀莲看她一眼,却扮个鬼脸,跟衍华说:“衍华哥,红缨姐的脚是不是屁搅豆渣做的?我真的没出劲呢。”张红缨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我的脚就是屁搅豆渣做的。秀莲啊,你也真是的,我又没瞎说,就说你长得好嘛,咋还把你说恼了?”
秀莲笑道:“谁说我恼了?我是跟你耍呢,没觑顾耍失脚了。”……又扯了一会尴话后,秀莲道:“你们走吧,我得赶紧回去。我出来时间一长,我妈又要到处乱寻,说不定又要把我关起来。”一边说着,回转身就走了,走着走着,却顺手从路边摘了一个树叶子,噙在嘴里吹了起来,吹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抑扬顿挫的,煞是好听。
看着何秀莲的背影渐渐去得远了,孙老师等人方过河去。一路上,孙老师少不得要问一些何秀莲的近况,张红缨便将她知道的前因后果都给孙老师说了,然后又说:她总感觉何秀莲不像是真疯,说不定是装疯。汪衍华道:“不会吧?她一犯病,人都认不得,羞丑都不知道,咋可能是装疯呢?装疯对她又有啥好处呢?莫非她喜欢叫把她关起来?”瑞年也说秀莲不可能是装疯。
红缨道:“我也只是瞎猜的。你们想一下,一个姑娘家,叫人糟踏了,名声是不是就不好了?但是如果疯了,是不是就没人注意她的名声了?时间一长,人就慢慢的忘了她叫人糟踏过,只记得她是个疯子。但只要她不疯实,以后还是能找个本分人家过日子的,人还不敢惹她着气。但如果她不疯,是不是人就一直记着她被人糟踏过的事?要找个头婚的婆家怕就难,就算找到了,是不是在婆家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呢?”
孙老师笑道:“红缨倒还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何秀莲挺单纯的,不会有那么重的心机吧?可是话说回来,我倒宁愿她是装疯。”
一行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唐家河。帮孙老师收拾完屋子后,郭达山父子也不久留,就急急忙忙去了唐家河供销社采买银花出嫁时所需的一些小么零碎,不提。
且说何秀莲并没有急着回家,她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见孙老师他们过了河,且慢慢转过那座山梁后,她便又回到了石头河边,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河水只个出神。也不知坐了多久,突然她又起身,跑到河滩上,拾了成十个片状的鹅卵石,撩在衣襟里。然后,她就开始打水漂玩,刚开始打出去的几个石片,只在水上跳了几下,还没到河心就沉底了。但是她越打越熟练,打出的石片也越漂越远,等打到第八个石片时,它竟差不多快要漂到对岸了。秀莲心里欢快极了,情不自禁地便松开了衣襟,手舞足蹈起来,剩下的几个鹅卵石片便落在沙滩里。她又开心地笑了。
又过了半日,她见四下里无人,便想下河里洗澡。到了水边蹲下*身子伸手将水一试,却感觉有些凉,就又想干脆再耍一会儿,等太阳再焦火一点再洗澡。可是耍什么呢?她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耍法,就在河滩里翻起跟头来。
……太阳早已火一般炙烤着河滩,此时秀莲已经翻了二十多个跟头,又热又累,浑身汗津津的,衣裳都在肉上粘着,难受得不行。她便沿着河滩向下游走了几十丈,恰好是个避静处,附近没有路,四下里也不见人迹,且水流到此处后竟然波浪不惊,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一眼看去,水竟清澈见底,不深不浅,恰是个洗澡的好去处。何秀莲又四下里看了看,果然眼力所及一个人影也没见,她便放心地脱去了衣裳,欢笑着扑进水里。她想先打一会儿江水,然后再消停洗澡。
她先向上游游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费劲,就又向下游游了去。因有水流的帮助,她竟游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游至一处她从未去过的所在,这儿河变窄了,河两边再也没有河滩了,只有直上直下的峭壁,水比上游急得多也深得多了。这个去处,其实是有名字的,叫做一线峡,向以凶险著称,据说水下藏着许多凶死的水鬼,因此村人们甚少到此处来,何秀莲不知道这个去处也就不奇怪了。
何秀莲尽管水性不错,但在这水流湍急的地方,未免也有些心慌意乱,暗想莫非今儿会叫水淹死吗?遂一边伤心落泪,一边奋力向上游游去……水太急了,她费尽了吃奶的劲,也只前进了四五尺远,可是稍一松劲,就又随着水流向下游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一点劲都没有了,只好无限绝望地让流水推着,漂向下游去了。……
秀莲一出门就是一上午,李凤霞未免心焦,就又出去寻找。可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也不是个事,就去生地凸给在那儿上工的何百川说秀莲出门后没回来的事。眼下,生地凸那几十亩早包谷正值收获季节,每日价都有几十个男*男*女*女在此处扳包谷。汪耀全也在这儿上工,于是李凤霞便又央求他安排人帮忙找秀莲。现在秋收正忙,耀全很不情愿让社员们放下农活去帮她找人,可是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便问道,秀莲出门时有没有说要去弄啥?李凤霞说:“她只是说在屋里急人,想出去耍一会儿,却没说到哪儿去。”耀全道:“你这人才是马卡!你女子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随随便便就叫胡跑?连到哪去了都不知道,咋找?大海捞针呢!”说着叹了口气,又拧眉想了一会后,高喉咙大嗓的喊了一嗓子:“都听着!女的原就在这扳包谷,男的都去帮忙寻莲娃子!”李凤霞两口子自是感谢不尽。总共有十四五个男的,汪耀全便将大家分成六组,每组两人或者三人,分头去找莲娃子,并让李凤霞跟着他这一组、何百川跟着汪衍平那一组。他又一再叮咛大家,不管谁先找到人,都要赶紧去给汪燕玉说一声,让在广播室通知一下,免得别人再费冤枉功夫。
耀全带着李凤霞、赵文平二人,一路向东寻去。刚走到毛顺珍家门前的路上时,忽见一个人日急慌忙地从山梁那边沿路跑了过来。耀全便喊了一声:“王耀进!你不好好在乱石窖修地,胡跑啥呢?”王耀进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耀林怕不行了,我就是来给你报信呢。”
汪耀全猛吃一惊,急忙问:“啥?是不是放炮打了?”王耀进已在耀全前面站定了,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是那啥,歇火的时候,耀林跟我还有几个人坐在坎边打牌。耀林不知道昨晚上吃了啥,不停的跑肚子。一时时儿就解了几回手。他最后一回去解手,一去就是十几分钟没有音信。都想那怂弄啥去了?我就喊他,却没人应声……”耀全道:“说简单点,罗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没听出来你说个啥名堂!”
王耀进讪笑一下说:“我说得简单得太。就是那啥,耀林在草兜子里解手的时候,八成是叫长虫要么是蜈蚣咬了。等我们寻到他时,他已经长拉拉的睡在草窝里,嘴脸乌青,裤子垮在大腿上,都没有提上去,再喊不答应。我就赶紧来给你报信,耀江哥跑去喊浓胜去了,别的人都在那势反耀林……”
耀全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不要啰嗦了。是这,你赶紧去给银花说一声,我先去乱石窖看一下。”王耀进应了一声,抬脚就往生地凸方向赶去。李凤霞却说:“耀全哥,你去乱石窖了,秀莲咋办呢?”汪耀全皱眉顿足道:“唉呀!叫我头都大了!这边你女子不见了,那边又要出人命了!我是能分身呀?”略一沉思又说:“凤霞,你跟文平先去寻去。我先得去把耀林看一下,要是没啥事,我再从基建队叫上几个人,帮忙寻秀莲。要是耀林的情况不好,我怕就顾不上寻秀莲了。”
耀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凤霞便再无法让他跟自己一道去寻秀莲,只得依照他的安排,同赵文平厮跟着,继续一路走一路喊的沿着这条小路向东寻去。因去乱石窖还要再向东走一截子才朝南拐,汪耀全便也跟在他俩身边朝前走。才走了不几步,耀全却突然觉得还不知道耀林究竟是个啥情况,现在就通知银花不太合适,还不如等一会看了耀林的情况再给她通知也不迟。这样一想,他便又回转身喊耀进回来。在王耀进转身往回跑的当儿,耀全便原地站着等他。过了半根烟工夫,耀全方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却见李凤霞、赵文平已转过山梁那边去了。他便自言自语道:“何百川这一家子,实在不省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