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华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后,并没有去乒乓球案子上躺下,而是朝教师宿舍院外走去,并打算一直走到学校大门口。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学校大门开着,他就悄悄出去,又悄悄进来,随后要是孙老师或者别的谁看见了他,他就说是昨晚上有点醉,糊里糊涂的就跑去了供销社,在他五叔那儿歇了一夜;如果门关着,门关着咋办呢?那他就先去操场上跑上圈,然后,要是见了孙老师,就说他昨晚喝醉了,出去敞了一会儿风,回来的时候到了一个院子,把一排房子门都敲遍了,也不见孙老师开门,就在外面胡球窝蜷了一夜,早上醒来一看,才发现把院子走错了。他很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便昂首挺胸的一边走,一边还哼起了歌儿来。刚出宿舍院,却冷不防一壁厢响起了孙老师的声音:“衍华起得早啊?休息得还好吧?”
衍华吃这一惊非同小可,扭头一看,却见孙老师在不远处的一棵白蜡树下慢悠悠的甩着双手,似乎在做什么体操。他便尴尬的笑了笑说:“孙老师也起得早啊?”心中暗想,孙老师是不是故意起得早,专门逮他跟红缨的破绽呢?进而又寻思,要是孙老师问起他昨晚在哪睡的,他又该如何回答呢?越想越觉心虚,额上、鬓角就不知不觉间渗出了汗水来。他正不知所措时,只听得孙老师又在说话了:“年轻人嘛,能理解。汪局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你放心……。只是开学以后,人多嘴杂的,就要注意一点了。”
闻听此言,汪衍华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想赶紧离开,便胡乱说一句:“我到那边转一下……”急忙就走,到了中心马路,又莫名其妙的折身朝北走去,眼看就要到教学区了,却又猛然收住脚步,讪笑一下,又折身向南,一直往学校大门口去了。
那两扇大铁门紧紧的闭着,且还锁着挂锁。他将铁门打量了两眼,又折身走到门房跟前,从窗户朝里张望了一下。门房里无人,单人床上的褥子翻了起来,遮盖在被子上,看样子是许久没有人睡了。他不由得心里有点犯嘀咕,这门房没有人,门不知道是谁锁的,他跟红缨还要赶第一趟班车呢,门开不了,怎么出去呀?想来想去,还是得问孙老师。
衍华便又折身往教师宿舍院走去。那棵白蜡树下已不见了孙老师。衍华便有些纳闷,才屁大一会儿工夫,孙老师又跑哪去了呢?宿舍院里也不见孙老师,衍华心里不由得一紧,暗想:“他该不会去红缨的房子吧?”脚下就更快了,不一时已到红缨宿舍门口,推开门进去一看,屋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便又狐狐疑疑的出了房门,站在房檐坎上,拧着眉颠着头出神。突然,衍华的肩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吃一惊,定睛看时,却见红缨手里端着牙缸,肩上搭着毛巾,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他便笑了笑说:“你弄啥去了?我一看屋里没人,吓了美美一大跳。”
红缨笑道:“明知故问!没看我拿着牙缸和手巾吗?”
衍华便又说:“你见着孙老师没有?”
“没有啊,咋?”
“倒也没咋,就是我刚才见到他了,他肯定知道咱俩昨晚上的事了。”
“都怪你!”红缨狠瞪他一眼,“我说不敢不敢,你非要那啥……,这下好了,孙老师以后不知道要咋看我呢。……”
“……”
正说着话,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院子东头响了过来。红缨扭头一看,却是孙老师远远的过来了。她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急忙一低头钻进了屋里,将门掩了。衍华却等孙老师走得近了,讪笑着说:“孙老师,刚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到哪去了?”
孙老师停下脚步,说:“到教学区转了一下。得到处转转,把环境熟悉一下。”又笑问:“刚才好像见红缨也在呢,咋还藏起来了?躲我呀?”
衍华尴尬的笑笑说:“不是……”
此时,红缨已拉开门出来了,微红着脸说:“我咋敢躲领导呢?我是搁牙缸去了。孙校长还起得早得不行,看来以后咱学校的老师都不敢睡懒觉了。”
孙老师哈哈一笑,抬脚就走,边走边说:“看来以前你们经常睡懒觉啰?”见他要走,衍华急忙说:“孙老师,不知道谁开大门呢?我跟红缨想坐早班车到县上去。”
“没事,我一会儿给你开门。”孙老师又停了下来,回头说,“衍华昨晚上走了没多久,老王也要回家去,就把铁门钥匙给我留着。那一瓶子酒还剩半瓶子呢。我原来还想着,等中午了弄几个菜,咱三个把那酒给解决了。既然你俩要上县,那酒就先放着。”
红缨笑了笑说:“那多谢孙校长了,等我俩晚上回来了陪你喝酒。……我俩上县是那啥嘛,耀林不管咋说也是衍华的叔老子,银花又跟我关系不错,所以我们得去医院看一下。再一个呢,不怕孙校长笑话,我长到这么大了,上县的次数却有限,所以也想顺便把县城逛一下,见个世面。咱在山里头走路走惯了,也不知道到了城里头还会不会走路呢?”
孙老师笑道:“红缨这一张嘴走到哪都厉害!”……
红缨、衍华二人赶到县城时,已经九点多了。他们先去供销社买了一瓶水果罐头、称了一斤点心拿着,这才一路打听着向县人民医院赶去,等到医院时已快十点了。他们又找了半日,方找到汪耀林的病房,正要推门进去时,门却自己开了,从门里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玉人儿。红缨不由得一阵惊喜,一把拉住她的手说:“玲玲,你咋在这儿?”玲玲笑道:“银花姐是我二姐,耀林叔就是我二姐夫,我咋不能来?”红缨笑道:“我刚来,你就走啊”玲玲道:“不是,我也才来,还没顾得上厕所呢,想去上个厕所。”红缨便松了她的手说:“那你去吧,屎尿真多!”
于是,提着礼物的红缨走在前面,衍华跟在后面,进了病房。这病房里一字儿摆着五张病床,除了最里面那张病床上面朝门口侧卧着汪耀林外,其余病床都空着。银花则背对门口在耀林病床旁边的那张病床边坐着。红缨尚未来得及打招呼,汪耀林早就叫了起来:“哎呀,你两个咋来了呢?”银花随即也站起身来,一边朝他俩走过来,一边笑道:“大老远的,把你俩倒害得弄啥呢?耀林这回可是立功了!把一个队上都搅得不得安宁!”
红缨和衍华已到了银花跟前。她满脸含笑说:“耀林叔得了这个灾池,我跟衍华本该跟来的,可是到昨晚上才知道信儿。你不知道,一听到消息,把衍华急得呀,只个求汪家老先人保佑耀林叔平安无事呢。”一边说着,将提着礼物的右手朝前伸了伸:“也不知道该买啥,就买了个罐头跟点心,银花姐可别嫌少啊……”银花稍微推让了一下,便接了那网兜东西,笑道:“你俩倒花这钱弄啥呢!”又扭头看了耀林一眼道:“汪耀林,你是不是想吃好东西了,才故意逗惹长虫的?”耀林笑道:“就是,我跟长虫商量好了,收到的东西,我一半它一半。”
病房里没有凳子,银花便一边招呼红缨和衍华在她刚才坐过的那张病床边坐下,一边去将罐头和点心往床头柜上放了,然后,她自己便在耀林的病床边坐下。红缨少不得要问一问耀林的病情以及治疗情况。
原来咬汪耀林的蛇毒性并不大,昨天下午到县医院后,医生立即对他的伤口进行了处理,涂了解毒药,又给打了一针抗蛇毒血清,不多久他便神志清醒了。今日早上,因见耀林已无大碍,耀全便只留下银花一个人陪护,让别的人都跟他回去。预计现在他们已经到唐家河了。
银花笑道:“我原来只知道耀全哥动不动就爱训人,现在一看啊,他想问题又周全,又是个热心肠,一到医院就忙前忙后的。等安顿下来了,他又去给耀坤哥打电话,叫给想办法安排饭,把耀坤哥又害得忙前忙后的。今早上他又给玲玲打电话……”尚未说完,便被正好走进门来的李玲玲给接住了:“二姐,你又说我啥坏话呢?”
红缨笑道:“你二姐说你跌到茅坑去了。”玲玲已走到了病床前,在红缨肩膀上拍打了一下说:“红缨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瞎啊?动不动就咒这个咒那个的。”又看了看银花说:“二姐,人家张老师两口子可是客,咋不给人家倒水喝呢?”银花淡笑了一下说:“你看我这人!红缨跟衍华一来,我高兴得啥都忘了,都成了瓷锤了!”说话间已起身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斗,取出两个搪瓷碗来,摆在柜面上,然后拎起床头柜上的电壶,一边给碗里倒水一边说:“我也没经过啥事情,来的时候就是空手搭巴掌,啥都没准备。还是耀全哥从耀坤哥哪儿借了一个电壶、两个碗,要不连吃饭、喝水都没办法挖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