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麻子道:“那咋行呢?我还是住县招待所。今天早上我都叫唐文书把介绍信给开下了,就安办住招待所呢。你想呢,要是我在你这儿歇下,施覃咋办?他一个人住招待所我可不放心。”
玲玲道:“叫他去跟汪衍雄挤得睡去。我看他俩还能耍到一块呢。”说到这儿,她突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他两个能死哪去了呢?叫他们把晓梅跟雪甯送一下,咋就送得没影儿了呢?”文老师笑道:“珺瑶,这可是你惹得好事情!”玲玲便又说:“不行,我得去寻一下去。”又说一声:“你两个坐。”便抬脚就走。
文老师便也起身说:“珺瑶,我跟你一块去寻吧。”温麻子也站起身来要跟她们一块去,却被文老师挡住了:“秀珍同志,你就给珺瑶把门看住。要是咱们都出去了,万一他俩回来了,还进不了门了。”温麻子便笑了笑说:“那我就偷一会懒。”她紧跟在文老师和玲玲后面走到门口,目送她俩的背影向西去了很远了,方又回到饭桌旁坐下。坐了一会儿后,她又站起身来,走到里间,这儿瞅一瞅,那儿瞅一瞅,然后便踱到床边,伸手在床上摁了摁,又欠身将被子摸了摸,然后啧啧了两声。又拧身移步至桌前,一眼瞅见了那雪白的雪花膏瓶子,便拿起来转来转去的看。看了半天后,她终于忍不住拧开了瓶盖,剜了一指头雪花膏,然后又赶紧拧好瓶盖,将瓶子放回原处,这才将雪花膏往左右脸蛋子上分别蹭了蹭,对着桌上的镜子,匆匆忙忙的抹开了。
雪花膏这一抹,便有一股很醇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她便心中暗叫不好。她因为是个麻子,因怕人笑话,平日里自然不会买更不会用雪花膏、海巴油等等化妆品的,今日见了玲玲的雪花膏,却终于心痒难耐,所以才忍不住偷抹了些。可是哪曾想雪花膏竟然这么香?她便很有些后悔,就想找什么东西把雪花膏擦掉。要不等一会玲玲他们回来了,她这样香喷喷的该如何见他们呢?找了半日,除了挂在门后的手巾外,她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东西擦脸。可是用手巾擦脸,手巾上不就也沾上雪花膏味了吗?她便又犹豫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将鼻子凑过去把手巾闻了闻。这一闻,她便咧嘴笑了笑,原来手巾竟也是香的,尽管并不像雪花膏味。她便拿手巾将脸擦了又擦,待觉着脸上的香味淡了许多后,她才将手巾挂好,走到外间,又在饭桌旁坐下。
又过了不多久,玲玲等人的说笑声远远地传来了。温麻子便急忙站起身来,走出屋子,站在房檐坎下,却见玲玲、施覃、衍雄三人从这排宿舍西拐角的甬道过来了。她便喊起来:“王施覃!你也没个下数!还叫玲玲跟文老师去寻你!”王施覃尚未搭言,李玲玲便笑着高声说道:“秀珍婶,你都不知道啊!王施覃厉害的太!要是文老师和我不去寻,他都把那两个女子娃煽哄得卖了。”
温麻子笑道:“不是衍雄跟着吗?屎蛋子还能胡来?”
玲玲道:“汪衍雄也说不到好处去。王施覃只要一说‘长虫’,他就跟着说‘出溜’。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我那两个同事哄得团团转。”说着突然“哎哟”一声,却是王施覃在她后背杵了一下。她便一边向前小跑,一边说:“秀珍婶,屎蛋子欺搡我呢!你一会儿给我打他。”须臾已到门口,便又叫起来:“秀珍婶,你咋是香的呢?”
温麻子不由得脸上起了些红晕,淡笑一下说:“我还说闻不着呢,没想到你还给闻着了。我想叫麻子脸上放光辉呢,就把你的雪花膏偷抹了一点,可再抹还是一脸坑。”说着又笑。玲玲便也笑一下说:“走,咱回屋,我慢慢给你说。”两人进了屋,刚刚在饭桌旁坐下,衍雄跟施覃也到了门外。玲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对麻子说:“秀珍婶,咱等一会把饭少做一点,不准他俩吃饭。”麻子道:“咱一会儿到食堂吃饭,我请你们。”玲玲道:“到我门上了,咋能叫你请我呢?这不是成了翻翻子了?咱还是自己做吧,你也尝一下我的手艺。”王施覃站在一旁笑道:“你连锅都没有,拿啥做饭?”
“谁说没有锅?在耀林叔的病房搁着呢,一会儿不会去取?”
王施覃道:“珺瑶同志,干脆我去取锅,我跑得快,两分钟就回来了。要是你去取,还不知道要暮囊到啥时候呢,还不把人饿日塌了?”
玲玲道:“你爱跑路只管跑路。但是晓梅她们又不在跟前,你也用不着装模作样的叫我‘珺瑶同志’。你就喊我李玲玲,谁还把你咋了?”
“那我走了。”施覃嘿嘿一笑,拧身就走。汪衍雄道:“珺瑶,我也得回去了。秀珍婶,你坐。”
李玲玲道:“汪衍雄,你跟王施覃去取锅行,但是不吃饭就回去,肯定不行。是怕我管不起饭还是咋的?”
汪衍雄笑道:“你不是不准我吃饭吗?”
李玲玲道:“亏你还是当哥的。我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汪衍雄又说:“我给屋里又没打招呼,要是不回去吃饭,我大我妈肯定要说我的。”
李玲玲道:“留你吃饭是其次,主要是晚上要叫王施覃跟你挤着睡觉,你走了,他咋能寻到你屋?”
汪衍雄笑道:“就这事嘛,还把你熬煎的!你放心,我回去打个招呼就过来。要是我屋把饭做下了,饭一吃我就马上过来。”
玲玲一笑说:“可要说话算话!”
“没麻达。”汪衍雄应了一声,便出门去追王施覃了。
玲玲起身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地追着汪衍雄的背影看了半天,见他已跑出二十丈开外,差不多已追上施覃了,方又折身回到饭桌旁坐下,眉开眼笑说:“秀珍婶,你猜我跟文老师寻到他们时,他们都在弄啥呢?”
温麻子道:“弄啥呢?该没打捶吧?”
玲玲道:“哪能打捶呢?!他们把那两个女子哄得团团转。我跟文老师寻了老半天才寻到。他们真能猴反,都给跑到练功房东边去了。那儿不是有几个大树嘛,剧团那些子弟就在那儿绑的有秋千。我俩寻到那儿的时候,他们四个正在那打秋千呢。王施覃有意思的太,他还跟人家女子娃‘喝酒’呢。”
麻子道:“屎蛋子才是个二杆子货,跟人家女子娃又不熟,喝啥酒呢?把人家喝醉了倒咋了?”
玲玲笑道:“不是的,不是真喝酒。是城里头这些娃打秋千爱弄些新花样。把秋千绳拧成麻花,人坐在上头只个打转转,三转两不转的,人就晕了,所以城里娃把那就叫喝酒。屎蛋子跟焦晓梅坐在一个秋千上‘喝酒’,焦晓梅吓得吱哇乱喊叫的,还把屎蛋子的腰给抱住了,把人笑死。”
温麻子笑了笑说:“怂屎蛋子就是不成材料!倒吓人家女子娃弄啥呀?”
玲玲道:“你还真把屎蛋子给冤枉了。起先他们在那儿说尴话吹牛,都说自己厉害,咋转圈圈儿都晕不了。后来几个人就打赌,刚好屎蛋子不知道‘喝酒’是咋耍呢,就要跟那两个女子‘喝酒’。孔雪甯转了两下子就晕得不行了,屎蛋子就又跟焦晓梅‘喝酒’。从秋千上下来后,焦晓梅歪歪倒倒的,半天都站不稳,把人笑得肚子疼。不过屎蛋子还行,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温麻子轻叹了一声说:“我今儿不叫他来呢,他死活要跟来。还好没惹大事,真是叫人操不尽的心。”
玲玲笑道:“秀珍婶,你就尽管放心!叫我看呢,王施覃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比前几个月懂事得多了。在以前呢,我还有点怕他,知道他爱耍二杆子。但是我前一向回去以后,陡猛子就发现他说话弄啥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还跟文老师说过屎蛋子跟以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文老师说了个文雅词,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啥刮木头不刮木头的?文绉绉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啥。”
玲玲道:“我起先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就当是刮木头吗刮棒槌的,后来才知道,是说屎蛋子长大了懂事了。”
温麻子呵呵一笑说:“玲玲,这些夸称他的话,可不敢当面给屎蛋子说,我害怕他一下子张得没领了。”
玲玲道:“这是咱俩说的知己话,我肯定不会给他说的。”
温麻子便又说:“屎蛋子今儿死缠活缠的要跟我来,我知道他不是为了去看汪耀林。……玲玲,要是屎蛋子在你跟前说话不中听了,你也不要见怪,这怂娃倒也没得瞎瞎心,就是一根筋,心思重一些,眼窝老爱往天上瞅。……”
玲玲把头一低,微红了脸说:“我都知道,屎蛋子重情重义。所以我也一直把他当好朋友看待的。在咱那儿,也就是他跟衍荣、瑞年三个对我最好了。我心里都知道。……刚好,他今儿跟焦晓梅、孔雪甯认识了,说不定以后真能从她两个里头引一个媳妇回去呢。”说着一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