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石门沟 汪衍荣大闹供销社
作者:风月石门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突然,街上过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衍荣正寻思他是哪个单位的,准备到哪去呢,却见那人已朝这百货门市部走了来。衍荣心中暗自欢喜,心想可以借一下这个人的光了,便急忙折身回到门市部里。那人进门后,直接朝正中间的柜台走去。少顷,便见他站在柜台外高声说话了:“老张,你咋忙成这样子?想当劳模呀?”

  然后,柜台内的老汉子便站了起来,胳膊伸得老长,递出一根纸烟来,笑道:“马主任今儿想买点啥?”马主任接过烟,笑道:“你知道我这人,既不带烟又不带火!”

  老张便又掏出打火机,沟子撅得老高,身子向前探着,给马主任将烟点上了。然后,他又掏出一根烟,与自己嘴上正抽的那半根弥到一块,边抽边说:“今儿没啥事,就把前一向的账给盘一下。”

  衍荣也早走了过来,暗想有这马主任在场,那个老张怕也不敢太过分吧?便趁机说:“老张同志啊,咱这供销社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呀?”

  老张道:“你这个小同志说得还怪,不为人民服务,莫非还为地富反坏右服务?”

  衍荣便又说:“我是唐家河公社五七中学高二.一班的学生,家庭成分是贫农,算不算人民?”

  老张尚未开口,马主任便接过话茬说:“你当然算人民了!”又在他肩上拍了拍说:“你这个小同志呀!说话不简单呀!有两下子!”

  衍荣淡淡一笑说:“老张同志也说了,这供销社是为人民服务的。我是人民,所以也应该为我服务,是吧?可是我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也不见你为我这个人民服务啊!”

  老张讪笑一下说:“你这个小同志才说得怪的!我倒是看见一个人在柜台外头站着。你又不言传,我咋知道你要弄啥呀?”

  衍荣道:“现在马主任也在当面,你敢说我没给你说?你不是说叫我先等着,你忙完了再买东西吗?我咋看马主任一来,你也就不忙了呢?是不是我这个人民没有分量,不值得你服务?”

  老张一下子被激怒了,抓起长条桌上量布用的木米尺,扬了起来就要打衍荣。衍荣急忙往开一闪,说:“马主任,你可要当个见证!这个老张同志就是这样个服务态度,还想殴打人民,这是啥性质?”

  马主任急忙打圆场说:“你两个都把气消一下!咋说这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是不是?这个小同志,你要买啥?快说嘛,叫老张给你取。”老张却将尺子朝柜台内的地上狠劲儿一摔,气呼呼地朝桌后一坐,颠着脸,瞪住顶棚,倔腾腾地说:“我看这个小伙子,纯粹是来寻事来了!售货员咋?是为人民服务的,又不是受人气的!我今儿还就不为你服务了,你把我能咋?还能把我球给咬了?”

  汪衍荣道:“老张同志,你也一把年纪了吧?说话咋就这水平呢?人民买东西来了,你不但不为人民服务,还叫人民咬你的球!我今儿还就是非买东西不可,你要是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是不为人民服务,我还不信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话音刚落,便见门市部后墙上夹在两个货架之间的那道门开了,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汪耀臣。耀臣将手背着,表情严肃地走到老张落座的桌子跟前,瞅了瞅他,又瞅了瞅衍荣,问道:“咋回事?”老张仍然坐着,转过头看了耀臣一眼道:“汪主任,你可要为我做主!这个小伙子,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火,一来就寻事。要是谁都这样欺负人,这工作就没法干了。”

  耀臣“噢”了一声,又说:“衍荣,咋回事嘛?你有啥事了可以给我发火嘛!你二叔虽说只是个芝麻官,但是,还是有些气量的。……”刚说到这儿,老张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急忙说道:“汪主任啊,我是不知道他是自己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耀全又冲衍荣说:“衍荣,不是我说你,你还就是有些呆(音:ai),你到供销社来了,也不说去寻我,却跑到这儿跟老张怄气!不管是作为叔老子,还是作为供销社领导,我都要批评你!是这,你跟老张握一下手,这事就一风吹了。”

  那一边,衍荣跟老张几乎同时伸出手来,握了握,然后衍荣便让老张去取笔记本和钢笔。

  这一边,汪耀臣早又哈哈笑着跟马主任说开话了:“……小马啊,今儿可叫你美美看了我一回笑话啊……”马主任也哈哈笑着说:“你怂老汪看我的笑话还少啊?编排我们粮站的那些顺口溜,还不是从你这儿出去的?”汪耀臣道:“你个怂!”又说:“你今儿亲自过来,想买点啥啊?”马主任道:“不是又要发劳保了吗?我想看一下肥皂到货没有,前两天来问,说还没到。顺便再把手套跟口罩先给号下,免得过两天又没货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衍荣与老张两个,一个在柜台内、一个在柜台外,又都过来了。然后,衍荣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进去。老张一边找钱一边又抱怨开了:“汪主任,这工作也不是一个人干的事情。小胡到底啥时回来嘛?再不回来,还真把我给累垮架了!”

  耀臣道:“你个怂老张!可不敢胡球惦记小胡!小心犯错误!——马主任都来了半天了,这货在哪儿搁着,我也不摸,你给马主任服务一下吧。”

  于是,老张便跟马主任转到柜台西头看肥皂去了。耀臣便又问衍荣:“你不上课呀?都啥时候了还在这儿蹭拧?”衍荣便跟他说了欲去县城看望玲玲的事。耀臣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嘛!就该经常去看媳妇才对。……只是今儿不拉货,没得个便车,要不,我问一下马主任,看粮站有没有便车?”衍荣忙说不用了。

  耀臣却又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三张大团结来,递出柜台道:“你上县了刚好,给你二婶捎点钱去,她身上装的钱不多。”衍荣把钱接了,却有些犹豫的说:“我何姐的住处我寻不着,你给我写个地址吧。”衍彻结婚后,小两口在城里的住处虽说是耀臣在房管所里寻人给租的,他也到那屋里去过两回,他如果到城里,肯定能寻到那地方,但若让他说出地址来,他还真说不清,于是便说:“看你呆(音:ai)的!鼻子下长着嘴,你不会到雯雯她学校去问?那么大个西关小学,你该能寻着吧?”

  衍荣道:“等我赶到县上,学校怕都放学了,明儿个学校又不上课。”耀臣道:“那么大个学校,总有住校的老师吧?不会去问一下?你实在寻不着了,不是还有玲玲呢嘛?她肯定能寻着。”

  衍荣便嗯了一声,接着又说:“也怪不得咱队上人都弹嫌,娃搁到咱农村可又咋了?非要叫我二婶到县上给管娃,害得衍哲星期天回去都是冰锅冷灶的。”耀臣道:“倒也不能怪雯雯,苗苗才多大一点嘛?要是早早就往咱农村一放,没得奶吃,还不瘦干了?还不胜叫你二婶到县上给经管,雯雯放学了还能给娃喂奶……”话音未落,便被在柜台外款款走过来的马主任接住了:“你个怂老汪!咋?想吃儿媳妇的奶了?……”耀臣笑道:“你个小马哎!真是个大瞎怂!”

  从供销社出来后,衍荣便径直往桥头走去。自去年修了这座水泥桥后,来往于唐家河与县城之间的车辆便不用涉水过唐家河了,因此往来的司机们如果碰到下雨天,就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熬煎车能不能从河里过去了。桥修通后,在县城与唐家河街道之间往返的班车,便将唐家河的站点设在了桥头,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胡乱停放了。

  衍荣赶到桥头时,因时间尚早,班车还没有来。可是桥头上却停了四辆架子车,都拉着比老碗口还粗、两丈来长剥了皮的松树。除了一位很有些年岁的老头拢着手,坐在一根松树上外,跟前再无别的人。衍荣便有些奇怪,这么多树,他一个人咋拉呢?于是走过去笑问:“这个老者,拉树呀?”

  老头开口了,却是南腔北调的口音:“屋里要盖房子,就在石板底买了些椽木檩料,年逝冬里就砍好了。昨天到的石板底,今儿起了个黑早就往下拉,路太难走了,把人都累拉沟了。”

  衍荣又说:“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哦。”

  老者道:“我们是下河口的。”

  衍荣道:“下河口不是湖广省吗?咋到我们秦川省拉树呢?”

  老头笑笑,正待说话,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衍荣身后过来了,也是南腔北调的:“爹,我掐好了,你去掐饭吧。”(注:掐饭:吃饭的意思)。

  衍荣回头一看,不由得暗暗吃惊,便脱口喊道:“何秀莲!”那女子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茬。老头站起身来,朝那女子笑了笑说:“女,那我掐去了。这个阿仔跟我话家常呢,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