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过了八点，妈妈准时来叫林默兰睡觉。他收拾了一下书本，又任由妈妈将自己只动了几口但却一点儿没剩的那盆麻辣烫端走——继而，假装逗一逗猫，又摸了摸它胖乎乎的下巴…………最后便熄灯脱衣、又看似乖巧的躺到了床上。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只过了十分钟，趴在由布垫铺就的猫窝里的小短腿，便在黑夜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在地板上闲庭散步，又走到林默兰床前，只一窜，便跳到了他盖着被的身上。

　　“默兰，你还没忘记我之前对你说的事吧？”

　　“……”

　　林默兰轻轻睁开了眼。

　　“你真的是小短腿吗？”他的声音，稍有些怯懦不安。

　　“我当然是啦。”

　　“但是，猫应该是不会说话的……”

　　“但我是外星人呀。”

　　“我知道……，我知道。”林默兰说了句“我知道”，而后，却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还是想消除心中的不安吧——他警惕地握住被子的边角，又藏在被窝里、用被子轻盖着自己除眼睛外的脸：“自家的猫突然会说话，还说能帮我改造身体，还说晚上会带我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最重要的是它竟然还喜欢吃麻辣烫……”

　　“麻辣烫才是最重要的吗？”黑猫咋舌。

　　不过，它很快便继续劝说道：

　　“我知道你受了刺激，需要时间缓解。”

　　它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响声：“虽然你之前和我聊得挺欢，但那时你终究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现在，你会感到不安，倒也在我的预料范畴之内——要不这样吧？今晚我不带你走，先让你缓解几天情绪，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一起，我再带你出去。”

　　“……”林默兰沉默不语。

　　小短腿看了自己的小主人一会儿，而后，它转身……

　　嗤——

　　然而，就在它欲要跳下床回去睡觉时，林默兰却从被窝里伸出手并拽住了它的尾巴。

　　“等等。”

　　他仍有些犹豫不决：“我……我去！”

　　如此说着。

　　他挺起腰，直直地坐了起来：“我对你说的事，还有你想要我看的东西，都……都感兴趣！”

　　小短腿在他被子上滚了一圈，它圆圆的身体在林默兰的有着精美牡丹绘图的棉被上翻了几番，活像是一只色泽纯黑的小球。

　　而后，它扭过头来，露出一副“我懂你”般的神情。

　　“你现在就需要我为你改造吗？”

　　“不。”

　　林默兰赶忙摇头：“现在不要。”

　　停顿一下后，他又道：“你说的带我出去该怎么做？是像电影里一样，我在这里睡觉，而你则带上我的意识一起到其它地方去吗？”

　　“你希望这样做？”黑猫眨了一下眼睛。

　　很显然，在林默兰这样说之前，它根本没想过这种事。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让我的灵魂跑出身体，那还是算了吧。”

　　他轻摆着手。作为一个十六岁的仍有点儿中二病的男孩，他还是很懂得保护自己的。

　　“我没打算那样做。等会儿，我会带着你从窗口出去——只要你抓住我的尾巴，甚至你不抓着我尾巴也行。咱们隐身在空中飞一会儿，我会带你到我们外星人聚集的地方去。在那里，会带它们信任的人类前去的外星人，可不止我一个！”

　　“不止一个？！”

　　林默兰想了一会儿：“人多嘴杂，你们就不怕他们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吗？”

　　“假如到了那种时候，我们会定点清除一个地区的居民的所有记忆。”

　　“啊——？”

　　“这很容易的。而且，在理由充分的情况下清除被调查居民的记忆是完全合法的。”

　　小短腿倚靠着他的腿，轻轻坐下：“不过，事故责任人倒是得承担一定的责任就是了。假如你将外星人的事不小心泄露出去，我们倒不会遭处罚；但倘若是你故意把事情向外泄露……往多了说，我大概得在局子里蹲个两周左右。”

　　“才两周？！”

　　“没错，两周。”小短腿的声音不紧不慢：“你赶快把衣服穿上吧。等咱俩离开了，我会在房间里做点儿不至于被主人他们察觉到的手脚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会被他们发现。”

　　“喔，真厉害。”

　　林默兰赞叹道：“那以后我要是晚上想去网吧，你能帮我吗？”

　　“绝对不行。”

　　“……真小气。”

　　他咕哝着，并开始将自己刚刚脱掉的衣服重新穿上。

　　“对了，小短腿。既然你不是普通的地球猫咪，那你一定有自己的名字吧？”

　　“我不是普通猫。”

　　小短腿不满的抖了抖胡须：“我可是正宗的英国短毛猫。你爸妈耗了不少人情，才把我从别人家要回来的。”

　　“啊——？”它的话，令林默兰有些不明白。

　　“但是，你不是外星人吗？既然是外星人，你又怎么可能是地球上的猫呢？”

　　“我既是外星人，又是地球上的英国短毛猫。”小短腿扭了一下腰身。它躺在被子上，身体则扭曲挣动出一道颇为有趣的弧度：“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是一团纯粹精凝的意识体。用你们地球人的概念解读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林默兰来了兴致：“你能跨越时间、空间、还有宇宙？”

　　“在空间中，我能够以超光速运动。就这种意义来说，我倒也不是不能回溯到过去的时间……啊啊，我到底在和你说什么啊！这些东西，就算说了你也听不懂吧？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很厉害，比你们人类厉害得多——就够啦！”

　　看它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林默兰连忙讨好地为它挠了挠肚皮。

　　它动了几下，他便挠得更紧了——只一会儿，这猫便恣意地在床上尽情扭晃起了身体。显然，它对自家小主人的讨好举动相当满意。

　　“我们一会儿，就到外面去，我再带着你飞一会儿，就能到我们外星人聚集的那条街。”

　　它迷醉地摇晃着身体：“我是猫。其它有的人有形状、是那种你从没见过的奇形怪状；也有的人和我一样是意识体，就是你在地球上常见的那种动植物表示形态。还有……还有一些，是声波、是磁场，更有些不是由碳构成的存在着的生命体——构成它们的元素对这星球有害，所以，它们总在本体外包裹着一层地球上很常见的物体，例如石头、例如碳基的老鼠或小鸟，当然……也有的会拟态为人。”

　　“不是由碳构成的生命体？”

　　林默兰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很懂自家猫咪的话。但总之，他觉得自己只要继续挠就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们这片星系其实蛮有趣的。它非常有调查价值，毕竟，这里的物理法则和宇宙中通用的不太一样……”黑猫被不断挠着肚皮，它感觉很惬意，便干脆又多说了点儿东西：“虽然那儿有挺多是这个星系的居民。但对潜伏着的绝大多数外星人来说，地球不仅有极为稀少的氮，更有非常符合智慧生命进化‘中间值’的你们人类。而对我来说，在这个物理法则紊乱的星球上当一只猫，也实在是快活极了…………”

　　“物理法则紊乱？”

　　林默兰加快了手的动作：“我没听懂。”

　　“嘶、嘶——诶哟！再、再快点儿。就是这儿，对、对，继续……”

　　他家的猫发出了相当恶心人的呻吟，林默兰不知道它这么吵会不会将自家父母引来。但只要引不来爸爸妈妈的话，那他倒是随它高兴便好。

　　“譬如说，圆周长和半径的比值，就是你们叫做圆周率的那个——诶哟，就是这儿。对对、再挠挠——还有一些其它的概念，因为你们这儿的磁场和引力导致时空不定量扭曲的缘故，就都有点儿不那么正常。啊呀，我和你说这个干嘛，反正你又不懂……嘶——！”

　　它似乎是真的很惬意。

　　不过，总被一只猫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林默兰始终是有些气不过。

　　他家的这只大懒猫，在今天晚上突然会说话之前，一直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要么就是趁太阳又热又暖的时候在阳台上趴个一整天——这样的一只平淡无奇的、甚或是如它自己所宣称的“我是纯正英国短毛猫”的这只黑猫，究竟为什么是一个外星人呢？

　　林默兰想不通，他又有点儿犯嘀咕了。

　　但是，事到临头，他的自尊心又实在没法让他说出“我不和你出去了”这种话。

　　“呜、呜——好啦，默兰。别闹了。”

　　小短腿在被子上尽情扭动着身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那我就告诉你吧——作为外星人，我没有名字。而作为猫，我的名字是你给我起的，你叫我小短腿、我就是小短腿。今后，你也仍可以这样叫我，而且就像我一开始和你说的那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小主人，直到……直到我作为猫的寿命终结的那天为止，你都是我的小主人！”

　　林默兰耐心的听着，末了，他叹了一口气：

　　“到你作为猫的寿命结束的那天？小短腿，这可不能叫永远。”

　　“须臾即是永恒。”

　　这猫晃来晃去，却偏又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貌似很有哲理的话语：“我就不解释了，反正你也不懂。而就有限的你能认知到的时间来说，今年你高一，至少到你大学毕业为止，我这条猫命都还在。而等你大学毕了业，找了工作结了婚生了子，你意识所扩散的范畴，也就不是那时的我仍能传达到的了。”

　　它说：“将我猫命结束的瞬间当作我俩告别的时刻，这挺好的。”

　　“是吗……”

　　林默兰垂下头，他有点儿不满意、却也只能轻声咕哝：“你开心就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