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本童话书，作为主角，林默兰的年纪或许有点儿太大了。

　　那些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会引人遐想、会令孩子们做许多奇奇怪怪的梦的故事，似乎并不是十六岁的他应当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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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他身处这一条狭窄长街，脚踏微泛着泥土色泽的红砖，眼见到诸多生灵漫步其中，耳听得奇声怪语充斥其里的瞬间——他却突然感觉到了，那种本该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奇妙与温婉。

　　“咱们得走快点儿。”

　　刚才，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林默兰似乎抓猫尾巴抓得太用力了。

　　隐隐约约的，他总感觉这只走在自己前面的胖猫的尾巴，似乎比以前修长了许多。

　　“趁这个机会，你也好往四处看看。这儿不是你原本待着的时空——不出意料的话，哪怕只在街上走，你应该也能瞧见挺多蛮有意思的家伙。”

　　林默兰注意到小短腿的小尾巴晃了晃。

　　它摇尾巴的频率非常缓慢。相比起狗，猫永远能给人以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观感。

　　“我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

　　他撒了句谎。

　　毕竟，街上除了很少的行人外，绝大多数都是些他在日常生活中从没亲眼见过的动物。

　　他看到了戴高礼帽的狮子、踩滑板的马尾辫姑娘、背着行囊的灰色秃毛老鼠，以及一大团仿佛是由粘液与糊状物黏合成一团的张着眼睛的“东西”。

　　他肆意张望着，心中已乐开了花。但表面上，却仍刻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你不是说你们都是外星人吗？既然是外星人，它们总该表现出点儿我这种地球人根本想不到的特征吧？”

　　“喵——”

　　小短腿叫了一声。

　　它轻回过头来：“你看到的，只是假象。”

　　“那边的那只狮子——你以为它真的是狮子吗？我告诉你，十有八九，它是被别人带来的地球人的拟态。”

　　“拟态？？”

　　“你们地球人喜欢这种力量与智慧结合在一起的反差。”小短腿止住步子。它抬起左前脚，并舔了几舔：“只有人类才会将狮子这种弱小得甚至挺不过一次冰河期的动物视作强者——以我现在的体型为例。即便某一天你们的文明毁灭了，猫仍会快活的活在世上~~直至下一次物种大灭绝。”

　　如此说着，它接下来的语气稍显轻蔑：

　　“知道你们的文明还能持续多久吗？十二万三千年。这是我从能自由穿梭时间的同伴那儿听来的，绝对准确。”

　　“哈？”林默兰有点儿懵。

　　“还有，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吗？譬如那只背东西的老鼠——虽说它也是外星人。未拟态成地球生物前的它的种族，即使是在恒星表面，也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出一定数量的种群。记着这一点吧！对你们这种需要经历物种繁殖或细胞分裂的生命体来说。繁衍昌盛，才是延续文明的源动力。”

　　“……”

　　林默兰始终听不懂自家胖猫的唠叨。

　　他总觉着，它是仗着自己听不懂才故意说这些话来糊弄自己。

　　“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也没想过你现在说的这些！”

　　在抵达目的地前，他试图转移话题。

　　“有一个我倒蛮在意的，就是那个——刚才从咱们身边走过去的那个，能发出怪声、黏黏糊糊，好像是一团会走路粘液的那个。”

　　他回头看去：“且不说其它。它走过的路，地面似乎一点儿都不脏！”

　　“怎么可能会弄脏啊。”

　　小短腿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猫哼。它深邃的黑色毛皮在街道两侧的微弱灯光下，显得十分柔顺：“那只是……嗯，发音的话应该叫‘帕普纳帕普帕萨’。就是这个——帕普纳帕普帕萨人，它们生活在距地球大约有三百万光年的一颗恒星的行星带上。某种意义上讲，倒还算是和你们的进化方式特别相似的族群……”

　　“所以呢？”

　　林默兰感觉不是很好。毕竟，身为地球人，尽管比较无知，但突然得知一个外形完全是一团粘液的家伙在宇宙中竟然与人类相似……啧。不管怎么说，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总感觉心里面毛毛的。

　　“嗯，没错啊。你看，你们都是碳基——”

　　话说到一半，小短腿突然将话锋一转：“嘿，这个话题先到此为止吧！……咱们到啦！”

　　林默兰吃了一惊，他忙抬头向小短腿对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这条又长又热闹的窄街的此处，一间看外表略有些残破的房子前，门口孤零零地悬着一张“办事处”的木质挂牌。即便在这条满是妖魔鬼怪的街上，它戳在这儿也显得尤为扎眼——当然，最令林默兰惊讶的与其说是这儿与周围格格不入，倒还不如说他是真的对外星人在地球上竟如此讲究而感到诧异。

　　他讶道：“刚才一直听你说遣返遣返什么。难不成，这儿就是你所说的能遣返你们外星人的地方？”

　　“是啊。”

　　“这不对劲儿吧。”

　　林默兰张大嘴巴：“你看这里，又破又烂。我从这儿也根本看不到什么人。按照你之前的意思，你们外星人不是本事大得很吗？连改造我们地球人的身体都可以，为什么轮到遣返危险人物了，反而是在这么一个……啧，这么一个，貌似毫无威信的角落？”

　　“威信？你说的是wifi吗？”

　　小短腿吧唧了几下嘴：“这儿有wifi。我们外星人的能力，可比你们地球人大多啦！不止这儿有，包括前面和后面在内的这一整条街，都有wifi信号！”

　　“啊哈？”林默兰又懵了。

　　“不不不。”

　　他慌忙道：“我什么时候有问过wifi？再说了，你们不是外星人吗？身为外星人，你们还用得到wifi？？？”

　　“啊，当然。不过其实也不是在用啦。只是单纯的，就是那个什么——电磁信号其实也是外星人的一种。和你们人类有些不同，多维空间对智慧生命的认识是但凡有高级自由意志的都是‘人类’，也就是包含你们在内的所有能独立思考的存在，都是外星人。”

　　它简单说了几句，紧随其后的，却又是它在会说话之后便一直对林默兰重复的那句“不过，就算我解释了你应该也听不懂吧？”

　　“……”

　　瞧着这只猫倨傲的神情，林默兰总觉着自己的一腔怒气怎么也找不到角度发泄。在生活中，他一向是个平易近人、乐于助人、善待他人的“三人”好学生，贸贸然在今晚接触到了这么多他从前从没想过的事，已经够让他感到烦心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wifi也是外星人的一种喽？”

　　“嗯。”

　　小短腿应道：“在进化方向上，它和我比较接近。毕竟我们都是在自然界中不以物质形态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不过，我和它们倒还是有着根本性的不同——那就是身为意识体的我无色无味无存在，但电磁波却是有形且事实存在的。总之……”

　　话说到一半，它突然晃了晃脑袋：“唉，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你瞧我这嘴——这么欠的嘴，真不知是多少年没说过话了！”

　　它的原本平缓的背，突然微微弓起：

　　“我最后和你说一句，就一句！……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帕普纳帕普帕萨。那个粘液，其实并不是它们的真正存在形式。它一路进化来的方向与其说是奇形怪状，倒不如说是和你们人类非常接近。你们有两只手，它们也有两只手；你们用脚走路，它们也用脚走路；你们进化出了将视觉、听觉、嗅觉集中在小范围内的体型，它们也一样是——要是有一天能让你看到帕普纳帕普帕萨人的本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至于现在的这个…………现在的这个，它在地球上似乎非常憧憬你们对外星生命的幻想。它觉得浑身粘液的外星人看起来最炫酷，所以~~嗯哼，你懂了吧？”

　　“……”林默兰大致明白了。

　　换言之，那个…呃，帕普纳帕普帕萨人，就是那种不想用本体在地球上行动，而选择了比较方便、而且它自己也很喜欢的伪装的……

　　“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说，就是cosplay。”

　　小短腿的这句话总让人感觉是暗含讥讽。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它的话好像的确有那么几分在理。

　　“咱们在没必要的事上耽搁太多时间啦。”

　　他家的猫一边用尖酸的语气点评着此事，一边迈着猫步开始往台阶上走。

　　“你已经看到了这么多，再知道更多，我怕你接受不了！所以——等瞧完了里面，咱们就赶快回去吧！”

　　“可是我还没……”林默兰有心争辩。

　　“快到你睡觉的时候啦。在这方面，我时间掐得一向很准。平日你在假装熄灯睡觉后，总要先玩一会儿手机，手机玩到快十点时，你差不多就困了、也差不多就到睡觉的时候了。”

　　说话间，黑猫已将肥胖的躯体翻过了门槛。

　　“当然，如果你当晚是打算‘享用’过你暗恋的女孩小慧的照片，或者是在网上找一些‘生理卫生’知识的资料的话。这个睡觉时间可就得往后……”

　　“你说什么呢？！！！”

　　林默兰直接羞红了脸。

　　“还能是什么？”

　　小短腿“呼噜、呼噜”地笑了。

　　“人类的雄性半幼体，在繁殖能力逐步走向成熟时进行的一系列繁衍预演~~”

　　“你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啊？这种发言还有问题吗？那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用人类的语言模式，说你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会偷偷蒙着被子撸……”

　　“嘎啊！好啦，够了！！”

　　林默兰红着脸扑向了自家懒猫。

　　他从前从没尝试过捂猫嘴，但这次他试到了。

　　“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在意的。我的繁殖方式和你们不同，生活方式和你们不同，甚至就连我的存在方式都与你完全不同。”猫打了个哈欠：“再说，我现在保有着猫的身体。发情期是怎样一种感觉，我也清楚得很。这不过是写在基因里的一种生活模式，包括你爸妈在内的别的动物的交配场景，我其实也看过不少的——所以说，对你的这点儿小心思，我实在是不……”

　　噶——

　　林默兰捏住了它的嘴巴。

　　这一回，他可总算是让它闭嘴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