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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莱索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棕色文件袋推开了书房的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仿佛走进了满是劣质麦酒气味的地下酒馆。

　　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抬起头来，他戴着颇为厚重的单边眼镜，镜片是茶色的，用光滑的玻璃磨制而成。平常到还看不出这家伙会是个近视眼，小莱索有些担心这镜片会把他引以为傲的鼻梁压塌。

　　“我们的小莱索看起来越来越像是个大人啦！好吧，让我看看你又带来了什么文件需要我来处理。”男人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微笑。英俊而干净的脸庞为他的笑容增添了不少杀伤力，可是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不需要微笑都够有杀伤力了，足以让月城的无数少女把下巴甩在地上。

　　男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七八天没洗头一样，看起来跟顶着个鸟窝没什么差别，也许鸟窝还可能整洁一点儿。至于他那张曾经英俊的脸庞现在看来实在是惨不忍睹，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渣，上面还有些许酒水流淌过的痕迹。男人浑身上下都是酒味，白色的衬衣上也尽是斑斑点点的酒红色污渍，小莱索瞄了一眼书桌，从上面摆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来看，男人肯定是喝了一宿的酒。

　　桌面的正中间上放置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鹅毛笔随意地搁在一边，笔尖上还残留着黑色的墨。

　　“这些都是昨天新招募的骑兵团预备役的名单，还有昨天一天下来月城的市政文件，你看一下吧！”小莱索把棕色的文件袋轻轻地放在书桌上，口中却是不停地说，“这些都是我无法处理的事情，只好请你帮一下忙。”

　　男人随手拿过一份文件，开始翻阅起来，笑着抱怨道:“米迦他还真是逍遥自在啊，这月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他却不知道跑去哪里快活！不行不行！我太吃亏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强烈要求他给我涨工资！”

　　他翻阅着文件，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收敛起来，眉头紧锁，哼了一声说:“这凯蒂奇爵士还真是没把我拉斐尔放在眼里，居然敢公然强行占用耕地！真他妈是活腻歪了！猪脑肥肠的混蛋！”

　　男人提笔飞快地在文件的末尾写了几行字，小莱索拿过来一看，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让他看得颇为吃力，但是好在他也和拉斐尔呆在一起久了，这字他还是勉强能够认出来。

　　“耕地乃民生根本，不可强行占用！凯蒂奇爵士非法占用耕地，按贝诺之法典当处以五万金币的罚款，并剥夺爵位，即刻执行！”

　　小莱索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地问:“我说拉斐尔啊，法典上明明只是要处以一万金币的罚款而已，你这……”

　　“不要再说了，如今是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拉斐尔大手一挥，义正言辞地说，“我相信以凯蒂奇爵士的富有，是能够支付这五万金币的。”

　　非常时期？小莱索撇了撇嘴巴，开玩笑吧！现在哪里是什么非常时期，月城一片繁荣，并且人民们也逐渐接受了贝诺公国统治的事实，治安也很稳定，这太平盛世里哪来的什么非常时期！

　　“你该不会是想用那四万金币来买酒喝吧？还是想去销金窟耍耍？还是要给哪家的贵妇人或者小姐买生日礼物？”小莱索试探着问。

　　“我是那样的人吗？！”拉斐尔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跳起来，“我就那么不堪吗？！”

　　小莱索没有回答他，可是那眼神却说明了一切。这也完全不能怪小莱索如此不信任拉斐尔，实在是拉斐尔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太让人不相信他的为人了。

　　拉斐尔身为米迦手下的头号幕僚，刚刚来到月城之初便收到了城里大小贵族和富商巨贾的宴会邀请。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大家都要争相和月城新的领主搞好关系。可是这新领主却是个出了名的社交冷淡，没办法儿，贵族商贾们就只好从新领主的手下人下手了，拉斐尔英俊潇洒，又长袖善舞，于是便成了邀请的主要对象。

　　刚开始的时候拉斐尔表现的还算是中规中矩。

　　他曾经在布加勒斯特当过十年市政官，善于言辞交际，加上他平时看得杂书也不少，对于大陆各地的人文风情信手拈来，很快便博得了众多贵族的好感，大家都明白拉斐尔在这月城肯定是掌管行政的大人物，一时间什么宝石翡翠，玛瑙珍珠和珍藏好酒都纷纷往拉斐尔手上塞，某位富商甚至送出了一对娇媚的姐妹花来迎取拉斐尔的好感，这些东西拉斐尔统统都不客气地收下了，并且拍着胸膛豪气干云地保证说以后有他拉斐尔在这月城一天，就绝对不会亏待了各位兄弟！

　　当然这只是个开头。后来拉斐尔参加的贵族宴会多了，这么一来二去就和月城的贵族们还有富商大贾混熟了，经常可以看见拉斐尔大人跟着一群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或者是年轻气盛的少爷们出入地下赌场和销金窟，据说就连月城最大的销金窟里首屈一指头牌名妓都对拉斐尔大人念念不忘。

　　以拉斐尔大人在月城上层社交圈的人气，他逛销金窟和地下赌场从来不用花费一个金币，可是他的钱还是流水般地从他的口袋里流出去，变成了漂亮华贵的手饰，装点在了贵妇人和那些怀春的贵族少女的身上。

　　好吧，拉斐尔大人对付女人的手段的确很有一套。每天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少女为他彻夜难眠，月城社交圈里不管是富商的女儿还是贵族家的小姐，都以能与拉斐尔大人一块去郊游或者是共进晚餐为荣。温暖的烛光里少女小心翼翼地伪装心事，眉眼间却都是丝丝缕缕的柔情，可是拉斐尔大人在这个时刻反而像是岩石般不为所动，低垂着眼帘如同看不到少女娇俏的脸庞，聊一些天气和艺术之类的话题，关于感情只字未提。

　　可就是这样的拉斐尔吸引到了无数小姐少女的眼光，她们都觉得这样的拉斐尔很酷，似是深藏不露的武士。连米迦都认为拉斐尔是块当戏子的好料，一会儿花花公子一会儿冰山武士，他要是不想当市政官，改行做演员的话也绝对能够名垂青史。

　　“好吧，真正懂我的人只有老板啊！”拉斐尔望着小莱索的眼睛，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眼神竟是有些落寞。

　　“你知道我们月城即将面对什么样的灾难吗？”拉斐尔脸色严肃起来，目光如炬，透过茶色的镜片看起来居然有种火烧般的质感，“芮尔典帝国的灭亡并不是战争的结束，而是战争的开始！”

　　“战争的开始？”小莱索不解。

　　拉斐尔看了他一眼，忽然间意识到这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不由得悠悠地叹了口气。

　　“是的，战争的开始！”拉斐尔又重复了一遍，“米迦也应该和你说过，芮尔典主动进攻贝诺公国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迫的，贝诺公国奇迹般地灭掉了芮尔典帝国时代，自然也就得罪了背后的指使者，你知道这指使者是谁吗？”

　　“奥匈帝国？”小莱索有些不坚定地回答。

　　拉斐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看起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嘛！没错，这背后的指使者就是奥匈帝国，芮尔典吞并贝诺的计划失败后，奥匈帝国就开启了第二个计划！这第二个计划说来也简单，便是从中挑拨，让贝诺内乱，使他奥匈帝国有机可乘，可是这个计划也失败了，政变日那天两皇子相继死去，就连高斯也都败在了老板的手下，那可是王阶强者啊！计划的破产也就算了，还折损了一名王阶强者，你能想象奥匈皇帝的震怒吧！”

　　小莱索点了点头。王阶强者何其珍贵，死一个就少一个，奥匈皇帝没当场掀桌子拔剑杀人就算是修养好了。

　　“那么如今贝诺公国灭掉了芮尔典帝国，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有余，更重要的是和奥匈帝国接壤，你可以想象到奥匈人的第三个计划了吧？”拉斐尔抓过桌面上的酒瓶，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

　　“直接起兵攻打贝诺公国！”小莱索惊呼，“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月城！”

　　拉斐尔哈哈一笑:“看起来你还没算蠢到家！说得对，我们月城将最先面对奥匈人的铁骑，奥匈帝国的武力应该不用我强调了吧，百万雄兵或许没有，但是三十万大军还是能扯出来的，我们月城压力不小啊！”

　　小莱索挠了挠头发，忽然问道:“可是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多收那四万金币？”

　　拉斐尔叹了口气，轻声回答:“你觉得我们月城对上奥匈帝国的大军，有机会赢吗？”

　　这不是废话！小莱索心想，贝诺之剑的重建还没有完成，原本一万的骑兵编制现在半数都不到，这其中还有一半人是新兵蛋子，步兵军团的征募工作才刚刚开始，月城里最完整的军队大概就是治安署，如果那也算得上是军队的话。

　　于是他很直接，也很肯定地回答:“不能！别说赢，恐怕连阻挡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说说我们如今最缺的是什么？”拉斐尔又问。

　　“军队！还有时间！”小莱索这次很快便回答出来了。

　　“时间还有，如今是年底了，奥匈帝国肯定不会挑在这个时间出兵，加上三十万大军的调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军饷粮草还有武器装备，想要这三十万大军开拔估计得等到明年的夏天甚至是秋天，”拉斐尔又喝了一口酒，血红色的酒液洒出来，打湿了他的衬衣，“如今我们最缺的，就是军队！我们没有能和这三十万大军叫板的资格，更别说和他们掰手腕了。”

　　“组建军队需要什么？”拉斐尔再问。

　　“需要武器，粮草……”小莱索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大声地回答，“需要钱！所以你多收了四万金币，就是为了补充军费！”

　　他忽然想起来月城收支账本上最近无缘无故地多出了老大一笔金币，这账本一直都是他掌管，不论是市政还是军队的经济收支都由下面的人一层层汇报上来，按理说做不了假，况且只见过有人报少的，还没见过有人报多的，可是怎么会多出这一笔金币？

　　小莱索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抬起头来:“拉斐尔，你收的那些翡翠宝石……”

　　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温暖的光线从雕花的窗户透进来映在平整的地砖上，氤氳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飞鸟扇动羽翼切碎太阳的光芒，鸟鸣消失在冬日清晨的雾里，依稀能听到这座边境城市沉睡了一夜后醒来的声音。窗内的木椅上，睡着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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