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饼盒“啪”地掉落于地,又一个翻身,竟立了起来,紧接着摇头晃脑地,骨碌碌地顺着冰坡滚下。
小蚂蚱一见,立马犯了急,撒开小丫步随其后,也骨碌碌地追。
饼盒越滚越疾,小蚂蚱在后也是越追越急,眼见得就要追上要抓住。
忽地,有两个对立站着的人碍住了他,两下里正在矫情着什么。
但却碍不住圆圆的饼盒,骨碌碌地从俩人中间插缝而过。
小蚂蚱看来,其中一人还认得,两年前还拜访过点苍派——当时还是完整的点苍派。
他正是华山派掌门谷一粟,正对着面前的人发着脾气:
“我说叶师兄啊,人家都忙着打仗……可你是岁数大了,还是怎么地,打着打着怎么就蔫了,犯起呆愣起傻来了呢,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差点就挨了刀剑了……这不对呀,你的人才和功夫,在咱这华山门里,可是号称‘华山第一郎’呀!”
面前被称作叶师兄的人虽然五十出头的样子,可面相依旧俊朗,听得掌门师弟训斥,也不着恼,只是应付性的嗯嗯几声。
“你到底怎么啦,一直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从二十五年前那场天山会战回来以后,就蜕变成个卷心菜样!按说咱华山派里你是功夫最好,也最有前途的,那时的你可都是唯一的掌门继承人了……可你就是不往好处走呀!哎,偏偏让我这个次第之人坐了掌门!给你安排个长老吧,你也不上位,结果落了个什么都不是,在派里也就只能算是个长辈吧……可长辈也没当好,为老不尊,整天神神道道的,唉……”
谷掌门继续唠唠叨叨地说着。
“谁稀罕你们那什么破……掌门,我一直都想剃度出家,你们都不肯,二十五年啦,郁闷死我啦!”叶师兄终于开口了,冷言冷语地不屑一顾。
“你——”谷掌门指着叶师兄,手指颤颤抖抖着,直气忿忿地说道:“能让你出家嘛?——出家不就属于叛门离派嘛,我也是为你名声着想!”
“名声——哼,我还有名声?要那破名声有什么用来?——都是让你们逼的!”说话间,叶师兄竟也气忿忿起来。
“师兄,师弟我岂能不知你的心事!”谷掌门说话间语气柔和了很多,又听得他接着说道:“二十五年前,你和她的事就绝不可能!所谓正邪两立绝不融合!你俩想结合在一起,那可是大逆不道为正派武林所不齿的呀!”
“哼!”又听得叶师兄大撒气地说:“谷师弟,没人在场,我可就不再喊你‘掌门’了!”
“你当然可以喊我‘师弟’了……师哥,二十五年前,师兄弟里,咱俩是最要好的!”
谷掌门这样说着:“兄弟我永远记得,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天山会战里,是你救得我一命,要不我早成了那魔女……不,是倩女——她发下当场里的第十一个冤魂!师哥你不要这样瞪着牛眼看我,我知道喊她‘魔女’,你是极不乐意的……你救我命对我好的那些事儿,我可都记在心窝里的,日日夜夜地,叶大哥!”
“亏你还记得我对你的好……小谷子!”叶师兄又不屑地说道。
“所以,你就别犯呆了,在这个关键时候,好哥哥!”谷掌门低眉下气地说:“我真不希望你出点事,在这么个激烈撕杀场里,你可得注意点,别伤了老胳膊老腿的!”
“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那魔……哦不,倩女也不可能再活回来了——”谷掌门继续苦口劝慰道:“哥哥你该找一个就找一个吧,这么多年了,就你还老光棍一条,怎么也得撒个籽留个后呀!”
“留什么留,我什么留恋都没了!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追随她纵身一跳下崖去……唉!”叶师兄这样嗟叹道,摇头晃脑着,懊悔不已的样子。
“你……唉!”谷掌门对叶师兄的突犯神经,真是没治了。
“可是,今天你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事吗?”叶师兄突然问道。
“什么特殊……特殊的事不就当下里有你没我舍命搏杀嘛!可这也不算特殊呀,我们本来与魔教……”谷掌门说道,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着叶归秋,就跟小弟看着大哥一样的感觉。
“你看那使锦带的女娃子!”叶师兄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哪个女妹子?”谷掌门依然不解。
“就是被他们称作‘圣女娘娘’的那个蒙面女娃子!哼,她虽被称作娘娘,一定只是在教中的地位甚高而已!可我一眼看穿,她也就二十来岁的女娃子,可是,你没发现吗……她的功夫和手里使得那锦带……却像极了一个人,呜……”
叶师兄说话间,低低声声里已始哽哽咽咽。
“谁呀……到底像谁呀?”
“你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定住了仔细看——想想二十五年前……”
“啊——她!”
谷掌门惊呼出口,双手不由摸上自己的脖颈,神色蓦地里骇然,眼里尽是恐惊之色。
小蚂蚱没心思听得他俩的对话,堪堪绕过俩人,径直又追向那携饼跑路的滚动铁盒去了。
顺坡而下,一路扫瞄追踪,疾走了一段路,眼前一亮,看见了饼盒!
饼盒却正擎在一个人的手里!
这只手,黑乎乎脏兮兮的,好像从来没洗过,跟老树枝杈子似地。
他瞅着手里打滚而来的饼盒,一边蹦蹦跳跳着,一边笑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真好啊,我老叫花子正打累了,也饿了,肚子里正叽叽咕咕着呢,山上就送来一个盒饼,老天爷对我老叫花子真是太好了!哦,不,是山神爷,谢谢山神爷……”
说着说着,便冲山坡上一个劲地躹躬作揖,并一边对身后击来的刀剑棍戟等各式兵器腾挪闪移着,竟然十分轻松无比自如的样子。
又一边笑嘻嘻地说着:“哎呀,你们着什么急呀,即使要取我老叫花子的命,可也不在这么一时呀,等我吃完饼再说嘛,就是让我死,也得当个饱死鬼不是……”
一晃眼间,小蚂蚱看得其竟像是自己的老干爹老柴火棍子,心里一激荡,嘴上差点没喊出“老柴火棍子”这几个字来。
可一眨摸眼,却又不是了,只是和老柴火棍子一样的削瘦,如柴火棍子而已。
心里“嗨”了一下,呐呐自语道:“老柴火棍子怎么会来得这儿呢,他也许不在人间啦,即使活着,他也不会功夫,也没有雁船,怎么会来到这儿,真是天方夜谭!嗨……”
但见那老叫花子对这恩赐快递送来盒饼的山神爷实在是感激不尽,尽管后面攻势凌厉,却还是执拗着躬身下躹。
刚躹下半拉身子,还没礼极敬毕,后面便“嗖”地攻来一条长鞭,正击中他手上的饼盒,“啪”地一声,饼盒复又掉落于地,晃晃然间,又神奇般地骨碌碌向前滚去,毫不理会这些人儿的打斗。
老叫花子一急之下,箕张着双手,就待追回来,可各式武器乘隙而来,阻碍于他,一时得逞不能。
但见他缩回脏兮兮的爪子,勃然大怒起,大叫一声:“你们这些可恶的恶狗,让老叫花子吃一口饼都不行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们就不懂得尊爱长辈吗,难道你们就没有老的时候吗?且看我老叫花子怎么打发你们这些畜类!”
说着,反手间便取下后背腰间的一棒儿,小蚂蚱看得真切,是一柄通体碧绿的青竹玉棒儿。
但见得老叫花子出招之下,如暴雨梨花一般,漫天里全是碧绿竹影,直揍得骚扰他的那一干人等嗷嗷乱叫抱头鼠窜!
小蚂蚱没得心思再看下去了,只一个心思要抓回那不听话的饼盒儿,因为那是他乃至当下整个峰谷里唯一的食物!
没人吃也好,留给自己吃呗!
饼盒滚至湖边岸上,一个三米跳台后扎进湖里,完全没理会后面小蚂蚱跟抓递进的手,只是差一手的事!
小蚂蚱满手遗憾,但见圆圆饼盒跳台下去,一猛子扎得不见了影,气得他在岸边直干跺着脚,眼泪汪汪地望湖,气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