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大事，乃是如何安抚草原敕勒。想我大燕天朝，礼仪之邦，竟生出残杀俘虏的事来，若不能给草原敕勒一个交代，实乃有损天朝上国之威严，到时候西域百国、南疆蛮夷、辽东藩属以及草原上其他部族恐怕都要看我们的笑话了。”柳伯非向朱旭行了礼，煞有其事地说完，突然转过身，向王尚书问道，“王大人认为本相说的可对？”

　　“是，是，是！”王尚书听到柳伯非又将卫武行的“罪状”拔高了一个层次，猛地点头。卫武行失礼失节，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不正是礼部应该好好管教的事吗？要不说柳相目光如炬、心思缜密，自己原来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等闲视之。微臣以为当派一得力能臣出使敕勒，一来解释卫武行‘误杀’俘虏一事；二来宣扬我大燕礼仪教化；三来示其以好，化解刀兵之患。”柳伯非的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金銮殿上不少官员听了，都觉得挺有道理，微微点起头来。王尚书听了有些隐约地起来，刚才还说卫武行“残杀”俘虏呢，怎么转口又变成“误杀”了？

　　“至于人选，微臣建议由礼部王尚书作为正使、御史院林都御史作为副使，正合适不过了。”柳伯非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将众人的脸上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

　　“嗯……啊？”原本还是一脸得意的王尚书身子猛地一颤，连忙叫道，“皇上，老臣这一把年纪了……”

　　“王尚书老而弥坚，上个月不是还娶了第九房姨太太吗？不会需要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就年老体弱了吧？”柳伯非不客气地打断道，“再说了，向草原敕勒宣扬我大燕之礼仪，除了你这个礼部尚书，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而林都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由你去宣斥卫武行之罪，再合适不过。”

　　“可是……”那边的林都御史开口也准备申辩。

　　“不错，朕以为柳爱卿所言极是。”不得林都御史开口，朱旭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点头称是。其实柳伯非的理由牵强附会得很，但是，既然皇上开口说他有理，你就没地方说他“没有理”的理。

　　“若是廷议认为上柱国大将军有大过，那么即刻派出使团，由王尚书、林都御史任正、副使，前往大草原。”半个月来朝堂争辩，朱旭完全不表态，现在拍起板来倒是干净利落。

　　王尚书、林都御史两个人的汗一下子都出来，刚才柳伯非在那里慷慨陈词，听起来满满都是道理，现在仔细想一想，完全是挖了一个深坑啊，这出使敕勒是那么好干的事吗？

　　卫武行大胜敕勒，战场上斩首十万就算了，还顺带着咔嚓了十万俘虏，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使过去，人家怎么想？来耀武扬威的吧！打不过卫武行的大军，对付一个使团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被人抓去扒皮抽筋，倒是帮卫武行背了黑锅。

　　如果没有卫武行杀俘的事，自己过去算不定还能仗着这场大胜，劝说一些被打怕了的敕勒部落归降，大小也算有点功绩。现在你想劝人归降？就算太阳大西边出来，人家也不会相信啊！

　　除非一道大草原上就低声下气、空哭流涕地道歉，说不定还能留一条生路，但是，堂堂的大燕朝廷干出如此有失国威的事情，别说皇上会不会放过你，传到外面，全国的百姓都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毕竟卫武行那边刚刚完胜敕勒、大振国威，你这就卑躬屈膝、丧权辱国？差别也太大了点吧。

　　左右都是个死，如果这样，倒还不如梗着脖子让人一刀砍了，至少还落得个好名声。

　　当然，对于王尚书和林都御史来说，最好的结果还是不用去——那就不用死了。

　　王尚书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脑子中突然灵关一闪，抓到了关键所在，方才皇上说了“若是廷议认为上柱国大将军有大过，那么即可派出使团……”那也就是说如果认定卫武行无过的话，这使团不就可以免了吗？

　　“皇上，关于杀俘之事，臣还有话要说。”王尚书定定神，飞快地理清了利害关系，再次向朱旭拱手说道。

　　“哦，不知王爱卿又有何见解，但说无妨。”朱旭大方地挥挥手。

　　“卫武行大将军常年镇守西域，素有战功，且治军严谨，从未听说有残暴滥杀之事，此次对敕勒降兵动手，恐怕另有隐情，臣以为不可草率地就下结论。”王尚书一脸正气的说道。

　　“听王尚书这么说，想必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柳伯非转过头看着王尚书，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想必，想必是敕勒降兵见我军大队人马离开，看守兵力不足，起了作乱暴动之心，卫大将军为了稳定局势，这才……”王尚书开始还有些磕巴，越说话就越溜，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向旁边的林都御史丢了个眼色。

　　“是，是，是，敕勒人想来野蛮少信、反复无常，若是让他们的降兵做起乱来，恐怕要惹出大麻烦，卫大将军当机立断、杀伐果断、掌控全局，才保住了这一场胜局，非但无过，实则有大功啊。”林都御史领会，连忙接口说了起来，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一般。

　　“咳咳……”王尚书轻轻咳嗽了两句，提醒自己的同伴这话说得太过了些，然后说道，“臣以为卫大将军杀尽敕勒乱兵，其中可能偶有误伤，但是总体上，该是不会杀错的。”

　　“哦？当真是如此吗？”朱旭嗓音提高了一下，环视群臣问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这个……”那一帮跟着王尚书和林都御史的文人言官见带头人突然转了话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王尚书说得有理！”

　　“臣等也认为该是如此……”

　　“臣附议！”一旁的武官可不管这么多，纷纷跳起来表示赞同。

　　“好，难得众卿家的意见如此统一。”朱旭围观众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柳相，你且看看，卫大将军大胜敕勒，此役如何赏罚？”

　　“此役以区区二十余万士卒大破敕勒三十万铁骑，乃我朝百年难得之军功。臣以为凡为帅、为将者，依军功加官进爵、各自赏金银，生还士卒者赏军饷三年，战死之英烈者亦得十倍抚恤。然卫武行作为全军统帅，下令杀降者十万余，虽情非得已，但毕竟有违天和。大功得赏，小过亦不可不罚……”柳伯非清了清嗓子，张口说了起来，想必是心中早已经有了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