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柱国大将军卫武行以身为饵，诱敕勒大军深入嘉盈关下，而后与英武侯卫轩里应外合，夜袭嘉盈关外敕勒族军营，复克大草原上敕勒族民营，血战一日一夜，斩首十万余，俘虏敕勒族大汗以下士卒两万七千人、普通族人十一万有余，外加马匹、牛羊无数。北疆危机已解。”这样的战报送到京城，整个朝堂顿时陷入一片狂欢之中。
朱旭更实在大喜之下，当即宣布连夜设宴，邀百官同庆。
第二日，喝得醉醺醺的皇上和群臣刚刚上朝，另一个传来的战报顿时让他们酒意全消，朝堂引来了更大一次震动。
趁着藉英武侯卫轩回师整顿嘉盈关防务、西域军北上追击敕勒军逃兵之际，留驻在敕勒民营的上柱国大将军卫武行竟然下令处死了包括敕勒大汗在内的两万七千三百二十一名战俘。同时，对于俘获了敕勒族十几万普通百姓，“凡敢怒目视大燕士兵者，皆杀之”。
而执行命令的，正是原嘉盈关守将胡清麾下的、长年与敕勒族交战早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的边军士兵。也正是因为这样，这项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下去。无论是敕勒族的大汗、士兵还是百姓，都被捆着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所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一场杀戮直杀的昏天暗地、愁云惨淡，最后只剩下三万多完全被吓傻了的敕勒妇孺幸免于难。据说他们能活下来，还多亏了追击敕勒军败兵的西域军提前返回了驻地，才让已经杀红了眼的边军停下手。
至于大肆杀戮俘虏的理由，卫武行在战报中写得简单而粗暴，没粮食。、
这个借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胡诌。其实嘉盈关中是有粮食的，这一点百官不知道，至少朱旭是知道的；即便存粮不够，缴获的那么多马羊难道不能吃吗？再说了，朝廷征集的粮草已经在送往嘉盈关的路上了，用不了几日就能送到。十几万俘虏虽然人数多了点，但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扛几天总是可以的，没必要全杀了吧？
大燕帝国向来尊崇“仁、义、礼、智、信”，杀俘虏这事不是不能干，要是有特别桀骜难驯的、又或是众怒难平的，偷偷杀几个倒也没什么，但是这样大规模的，一次就杀了快十万的，自从大燕立国以来，还真没有发生过。
一时间，礼部、吏部、御史府、翰林院官员纷纷进言，引古论今历数卫武行的总总不是，要求立即消除卫武行的官位。
朱旭阴着脸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不说，任由他们吵吵闹闹了一整天。
第二天，情况更甚，御史言官们见第一天口说无效，纷纷连夜写好了弹劾卫武行的奏章，上朝便雪花般的呈了上去。
这一次，兵部那边也有了准备，毕竟这次卫武行所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要找出一番说辞来替卫武行辩护实在有些困难。不过，兵部的大佬们也不知道光知道行军打仗的莽夫，从不知道库存了多少年的仓库中翻出来几箩筐历年累积下来的战报抬到金銮殿上，还当众一一念了出来。
“某年某月，敕勒族血洗大燕边界某村，杀尽全村一百六十二口……”
“某年某月，敕勒族突袭某镇，杀死大燕百姓二百零三人，掳走妇女七十五人……”
“某年某月，敕勒族突袭某地，杀死抵抗大燕军民两千三百一十八人，抢走大量的粮食……”
“某年某月，边境某城遭敕勒族围攻，守城将士血战三日，共伤亡一千二百三十一人，方守住城池，等来援军……”
“某年某月，大燕边军将士两百人无故遭敕勒族偷袭，无一生还……”
兵部的人不像那些文人言官们张口闭口能说出一通圣人言、夫子语的大道理，但胜在嗓门大，一本本将这些战报念上一遍，再找人略微一算，这么多年以来，大燕在敕勒族身上伤亡的将士已经不下三十万人，而被对方残害的百姓更是有百万之巨。与这些数据比起来，卫武行这次杀的那些，好像就不那么显眼了。
这一日，朱旭还是没有表态，只是脸色阴冷得更难看了。
第三日，更多的人加入到了争论当中。很快朝堂上的争论传开，出于意料地在大燕民间引起了一场争辩。
开始的时候，以南方仕子为代表的反卫派痛斥了一番卫武行“粗暴、野蛮、与蛮夷无异”的做法，很是得到了人们的支持。然而当兵部有意无意地将那些战报的数据透露出来，以北方百姓为代表的挺卫派一致发声“血债必须用血还”，又很快将南方仕子的声音压了下去。
……
民间的争辩，朝廷可以不管，但是半个月已经过去了，眼看着卫武行所得胜班师的大军都快要返回京城了，是赏是罚，还得尽快要有一个说法。
皇上仍然没有正式表态，朝堂上两派人各抒己见，坚持都不肯退让。直到另一个同样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开了口——柳相。
“皇上，听了几日百官的争辩，老臣以为，礼部王尚书、御史院林都御史几位大人的话很有道理。”上朝不久，两派大臣刚刚拉开架势准备继续争个唾沫横飞，不料柳伯非第一个站出来。
柳相柳伯非本是天下文人的领袖，于理来说，应该是支持文人言官罢免卫武行的立场；但他同时也是卫武行多年的至交好友，甚至早早地定下了儿女亲家，于情来说，又应当力挺卫武行打破敕勒的功绩才对。所以，在这件事上，柳伯非的沉默在别人看来是一种可以理解的难以抉择。
不过，今日看来柳伯非终于是下定某种决心了。
听了柳伯非的话，兵部的几位大人心中“咯噔”一下，原来他们打嘴仗就不如那些读书人，现在又有百官之首的柳相加入对方的阵营，恐怕卫武行这次是难逃责难了。
提议罢免卫武行的文官们听了，心中都是一喜，其中几个脑子活络地不免动了小心思：早听说卫家公子卫轩勾搭上了昭文县主对于柳家的婚事不甚满意，已经起了退婚的念头，如今看来这事恐怕是真的了，这不，柳相已经开始做出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