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他以为已经远离的女鬼，其实一直无声无息地贴在他旁边，此刻已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因为窒息而青白扭曲的脸，与他不离三寸：“你说我是谁呢？”

　　是最深的噩梦里才会有的一张脸，男人一声惨叫，当即瘫软在地，抱着脑袋蜷成一团：“是你，是你！别来找我，我给你烧了纸、烧了纸的！我求了你往生的！”

　　女鬼直直地站着，不，那是真正的孙曼丽站在那里，长发披散，脖颈上浮现出被用力掐过的指痕和青筋，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将她害到这样凄惨境地的人。

　　男人紧紧闭着眼睛，抖得像风中的草，语无伦次拼命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玩得开……那天我喝多了，下手没轻重，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求你，我给你烧香，天天烧！你想要什么都行，我烧给你！饶命！”

　　孙曼丽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一动不动，静得让人几乎以为她已经抽离了，却在后脑的头发缝里，一点一点地，慢慢涌出了黑红色的血。包厢里的空间渐渐扭曲变异，男人瘫软在地上求饶，而所有的求饶声和救命声到了门口处都消弭于无形。

　　我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打算离开。

　　有侍应生正好路过，大概觉得我面色不佳，于是走过来殷勤询问。

　　我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伸手去拉包厢门，打算阖上。

　　侍应生殷勤上前，要代我关门，无意间往里面看了一眼，而他看见的，是一男一女在地上缠绵，面贴着面，场景十分香艳。

　　他吓一跳，赶紧反手拉上门，又对着我尴尬地笑一笑。

　　我木然地望着他，回给他一个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向走廊出口走去。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已经证明女鬼的话是真的，孙曼丽也血仇得报，将上帝的归上帝，将尘土的归尘土，可为什么我内心深处还总有一丝不安，如鲠在喉？

　　也许，之前我看到这个建筑第一眼时的不适感觉其实是一种本能的警醒，这个宏伟的大理石棺材里，还会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我脚下茫然，强自忍住无名烦躁，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旋转楼梯的平台上。

　　下面的大厅，歌舞廊，红粉场，衣香鬓影，人间胜景，我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灾厄的苗头。

　　可心口的憋闷感越来越严重，我用力地顺一顺气，四下遛了一圈，找到一个侧门，推门出去。

　　这里应该是公馆的侧面，四下无人，清幽宁静。深蓝的天幕下月光皎洁，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我深深呼吸，夏夜空气浮着树叶辛辣清新气息入了胸腔，顿时觉得头疼也好了许多。

　　也许……刚才只是被女鬼复仇的磁场影响，于是产生错觉？

　　所有的怪事能往这个方向去想，实在让人愉快。我心里一松，闭上眼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然而，胳膊还没放下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林渡水:

　　敲字落花舞，句句皆辛苦。

　　谁知其中愁？打赏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