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大人,我们不熟 第38章 你的血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者:林渡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她平平地仰面躺着,两眼半暝,嘴微微翕动两下,突然再次出声,却是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在这个诡异的夜半时分,令人背部一麻:“你是沈氏女。你想必也听过了,邻村王氏去年出了一个殉夫的烈妇,朝廷下了旌表……这是多大的荣光!现在知县大人对他们十分推崇,今年的争地就不太站在我们这边……”

  那个苍老声音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又道:“我们沈家想要盖过王家的烈妇,就只能出一个烈女了。未嫁而殉夫,是烈中之烈,当得起天下共赞!也是你的幸运,你未婚夫死了,正是证明你贞烈和气节的时候……”

  她变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始嘤嘤地哭:“不,不,我不想死,我都不认识他!老太爷,我给您磕头,我为他守,这辈子绝不痴心妄想另找婆家!实在不行您让我出家都好,我为沈家念一辈子经!爹,娘,你们帮我求求老太爷……”

  又是那个苍老男人的声音,在严声喝叱:“妻于夫,分定于天,乃义之所不能逃!未见夫面而为夫死,这是至上的美德!至于你爹娘也是糊涂,他们应当欢欢喜喜的送你走,成全你的名声,这才是贤明……都关起来,关起来!分开,把她关进祠堂!”

  她的声息渐渐轻下去,手指颤起,在地上无力地划动:“我饿,我不想死,我连墙根的草都拔来吃了,也没人放我出去……太阳好冷……”

  她长长地噎了一声,全身一颤,双目暝上,再也不动了。

  周身的符纸此刻金光暴涨,连成一片裹着她的身体,在蚕茧一样的光芒中,她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消失了。

  金光随之湮灭。我们眼前骤然暗下来,周边又回归黑暗。

  我呆呆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

  沈默晃了两晃,一下坐到地上,面色苍白。

  公仪羽停止了念诵,爬起来,沉默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默,问:“你还进去么?”

  沈默茫然地抬头看他。

  公仪羽背对着祠堂,扬起手,大拇指往后指了指大门:“这里面怨气重得很。刚才那个,就算度化了,我看里面的怨气也就消减了一分两分。不知道你们祖上到底还搞了些什么,你这后人进去不是当靶子么?”

  沈默没答话,转头看了那黑洞洞的大门一阵,到底回头说:“我要进去。既然是沈家的事,我就不能当成跟我无关。”

  我和公仪羽一齐皱起眉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沈默的脸湮在夜色里,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笑了,不过眼睛倒是很亮:“我没有。再说,我当靶子,你们正好有空作法。”

  料不到这个花花公子还很有骨气。

  进便进。

  “不晓得用这些对付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效果。”公仪羽手里捏满一把黄符,很大声地自言自语,然后瞟一眼我的手掌心,又瞟一眼。

  我侧目:“直说吧,是要我的血?”

  公仪羽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头盯一眼我的伤口:“你这血厉害。我真是闻所未闻。怎么变这样的?”他很羡慕。

  我没回答,低着头,用小刀刺破指尖,半晌,苦笑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要是记得,也许早就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公仪羽诧异地看我一眼,到底没继续刨根问底,只把身上的符纸都掏出来摊在我面前。

  我掐紧指尖,挤出一点血,在每个符中心点了一点,看着那点殷红色静静地浸润进纸里。

  公仪羽将符纸吹一吹,都叠好收起来,看我正给伤口贴创可贴,说:“别贴了,一会在里面肯定还要用。”

  我说:“闭嘴。”

  沈默在一边苦中作乐:“等回去了,大家一起去我家海滩,休假三天。”

  我叹一口气:“别。”别告诉你大哥我乱跑就谢天谢地了。

  假装天下很太平地聊天完,我们三人一齐望向黑沉沉敞开的大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给自己鼓了一回气,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门里空气凝滞,寒从脚下起,似有阴气阴恻恻地从地底升起来。

  我不自在地跺一跺脚。

  等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看见正前方有一个数层高的宽大木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牌位。那些牌位沉默地摆着,如黑暗里有一双双眼睛盯住了我们。

  令人如此不自在。

  连沈默都打了个寒噤,小声说:“以前我来祠堂,不是这种感觉的……”

  几道惨淡的月光从屋瓦处漏进来,微弱地照在牌位上。

  牌位架后面开始有物体摇动。

  来了。

  我们一齐退后,绷紧了身体,作警惕的姿势。

  慢慢地,那处升起来两个人的模样。

  两个老年男子,胡髯梳得齐整,顶戴花翎,穿着图似孔雀补服的蟒袍,悬在半空,居高临下瞪眼看着我们,神态十分威严。

  可看惯了沈南城的气度沉肃不怒自威,我拿这俩鬼的故作威严在心里比了一比,觉得他们很是虚张声势。

  又因着之前女饿鬼的事,我对这屋子里的东西实在尊敬不起来。

  借着一点月光,我转眼看到墙上挂的众多画像,虽与这两个鬼长相不同,但又有一些神似之处,便悄声问沈默:“他们是你祖上吗?”

  沈默有点磕巴:“不、不知道。”

  我表示理解。任谁看见自家祠堂里养着几个鬼,也会磕巴。

  只听两鬼厉声喝问:“哪里来人?擅闯本堂?”

  我觉得他们手边没有惊堂木可以拿起来拍一拍真是遗憾。

  沈默上前一步,恭声道:“我是沈氏后人……”

  公仪羽抓住他的领口,狠狠往后一拉:“让!”

  沈默一个趔趄,目瞪口呆地看着左边那鬼骤然伸长的手,插在他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那两手收回,又刷地伸长,向着公仪羽抓过去。

  公仪羽早有准备,两手各执一符,站立不动,看准来的方向,双掌一阖,生生将两只鬼手并在了灵符中,口中急动,灵符瞬间爆燃。

  那一点火原是连女饿鬼都烧不走的,大概是沾了我的血的缘故,这回的火焰中带了一缕血红,腾地高高燎起。

  那鬼嘶吼一声,双手猛地往回收,那一缕红色的火舌却不曾熄灭,反而逆势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往上烧。眼见不好,他立即双手交叉握住两条胳膊上端,猛一用力,生生将两条手臂扯下来。两只鬼手燃烧着坠下,落到地上已成了一堆灰烬。

  除了一边迷茫的沈默外,两只鬼目结舌,公仪羽瞠目结舌。我也瞠目结舌。

  “你的血到底是什么东西?”公仪羽无暇再理会那边的鬼,对着我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