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天珠看了下。又递还给墨玺：“不要。”
他问：“为什么？”
我闷闷不乐地道：“来历不明，不敢招惹。”
墨玺似乎被我逗乐，正想要一笑，突然敛了笑容，皱起眉：“你不高兴？”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
伊伊走的那天，我在回寝宫的路上，遇到了漓玄。
当时我心中莫名烦恼，低头闷走。想到无聊处，索性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想到烦恼处，顺势踢了一下路边的小石子。
小石子一蹦一蹦，滚到一个人的脚边停下。
真是失礼。我一阵尴尬，赶紧抬头道歉:”抱歉……”
却发现面前是个意料不到的客人。
漓玄。
他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我心中困惑，想到自己到底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客气问道:”您在此处可是有事？”
他的语气极其优雅:”我既受伊伊的姐姐所托，送她前来，没想到她这样离开。”
我点点头，让出路:”墨玺就在那边。”要算账，去找正主。
他挑眉，微一致意，顺着我来的方向过去。
我也回转身，继续向前走。
却听见他在背后突然说:”你知道伊伊为什么特别不高兴吗？”
我心里厌倦。只觉得这些九重天上的人都墨迹得很。回头道:”恐怕不管墨玺要娶的是谁，
她都不会高兴吧？”
漓玄盯着我，突然嗤声一笑：”牙尖嘴利……这样看起来，其实还是不像啊。虽然九重
天上都在传说很像。”
我看他一眼，昂起头，也笑一笑:”不像什么？不像冥后？”
可这关你什么事。
他摇头，饶有兴致，在我不确定他的表情里是不是有一丝讽刺时，他说:”不。不像伊伊
的姐姐。”
我皱眉。
漓玄很作姿作态，用夸张的手势表达着并不存在的歉意:”抱歉，有感而发。”
我盯了他半天。突然觉得这所有种种都很没有意思。我冷笑一声:”没关系。我原谅你。”
又微一施礼，”慢走。”
丢下这位莫名讨厌的客人，我掉头就走。
我想尽量不受他影响。
毕竟墨玺对我这样好。
九重天上的人说的话，也未必有好心。
可在之后，每当我看见墨玺时，总是没来由地，在心里某一处，仿佛有根针隐隐扎一下。
面前的人这样崖岸高峻，光华端严。
他是冥君，冥府之主。
我没有法力，没有于天地同齐的寿命。在冥府，除了在墨玺身边，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几千年都没有过的自卑感，很晚到地，但很不恰巧地，发作了。
于是我很多天都不怎么开心。
今天到底被墨玺看出来了。
我觉得墨玺的问话有点难以招架，想了想，掉头躺回榻上，扯起袖子蒙住脑袋，瓮声瓮气道：“明天要嫁人了，慌。”
蒙着脸，我看不见墨玺的表情。可我也久久听不到墨玺的声音。
我这姿势保持得长久，渐渐尴尬，我悄悄地把袖子放下一线，透过那道缝往外觑他。
却见他站在我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此刻我偷看他，正正对上他的目光。
我吓一跳。飞快地重新扯开袖子，紧紧蒙住脸，缩成一只鸵鸟。
在黑暗里，我听见墨玺长长地叹一口气。身边的软塌微微向下一陷，有体温渐渐靠近我。
我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变成了探照针，体会着周边气流的变化，一根一根把身体绷得死紧。
然而墨玺在我一尺之外停住了。
然后他伸手，将我整个人抱过去。
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久久的安静无语，直到我在静寂中困到睡着。
我向来无梦，这天晚上却很稀奇地，做了一大堆光怪陆离的梦。
梦一顿一顿，时间很凌乱，是一堆碎片。我又似在梦里，又似大脑清醒，竟然一边做梦一边思考，然后将碎片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南雅小姐。您醒了吗”有人在我身边呼唤我。
我茫然地张开眼睛。龙凤红烛高照，房间里都是冥府的侍女。有我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她们都喜气洋洋，捧着嫁衣，凤冠，胭脂，在我面前一一呈现。
我看一眼嫁衣，红得刺眼，就像我曾看见的，南国王都荒原上，那场与山戎以命相拼而洒满大地的鲜血。
原来我从来就不是冥府的人。
原来我只是一个凡人。
原来小时候在山下相遇，墨玺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我与伊伊的姐姐，那位我闻名而不曾见过的神女长相相似。
原来众人羡慕的，我与冥君的缘分，只是源起于这个。
侍女上前来，从发尾挽起我的头发，要为了梳洗打扮。
我抬手，轻轻格开她的手。
她一愣，道：“南雅小姐，时辰不早了。”
我笑一笑。
你看，冥府侍女从来对我都是表面恭敬。我知道她们心里是不服气的。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因。毕竟，在她们看来，我只是是个凡人，一步登天罢了。
但是我一点也不介意了。心情奇异地平静，我肃然坐直，对她们说：“去请冥君过来。”
侍女们都惊诧道：“今天吉日，不到拜堂不宜相见。”
我说：“去请。”
侍女们不动，众口一辞地劝说。
我皱起眉：“如果不让我现在见到冥君，我便不嫁了。”
侍女们口中犹自絮絮，眉目间却在互相传话。我读出她们的意思——是我自己任性，若是失了冥君的欢心，难道不是件好事？
在我等得不耐烦，等得想要嘲笑她们也自我嘲笑的时候，她们终于得出了结论。侍女头领上前，面上很恭敬地说：“我这就去请冥君示下。若冥君同意，便会来见南雅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