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大人,我们不熟 第94章 全村梦游
作者:林渡水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也笑:”是啊,我也见过你。”看着她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头。却在抚到她头顶位置时,手指碰触虚空,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实体。

  但她很高兴。大概是没有人能看到她,寂寞太久。她格格笑起来,把头仰一仰更贴近我的掌心,像只被顺毛的小猫。

  我很想多陪陪她,但天色已越发暗沉。我有些歉意:”我必须得走了。”

  她困惑地眨着眼睛:”可是现在真的没有车了。”然后她高兴起来,”姐姐你可以去我家。”

  ”你家?”我有点傻地重复,难道是那对保洁夫妇?

  ”嗯嗯。我爸妈是好人,一定会收留你的。”她兴冲冲地来拉我的手,不过仍是穿梭过虚空。她垂下眼睛,有点黯然。

  我有些不忍。但我对于投宿她家心有疑虑,毕竟曾经在公馆八号发生过不太愉快的过去。正想拒绝,却听见她欢喜地对着远处叫:”妈妈!”

  我转头去看。走过来的中年农妇,不是那个保洁女工,是谁?

  她一脸焦急,一边走一边对小姑娘说:”小玲,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剩下的话截断在她嘴里,她看到了我,眼睛瞪得溜圆。

  她也认出了我。

  我们都有些尴尬。于是有点冷场。

  小玲站在我们中间,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她母亲,说:”妈妈,天要黑了。让姐姐去我们家躲一躲吧。”

  一个躲字让我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也怕,鬼也怕?

  但去她家,我同样不知道对不对。我说:”没关系,不打扰你们。村里有没有礼堂村小一类的空房子,我在里面过一夜也是一样的……”

  谁都看得出我的畏惧和犹豫。中年农妇脸上带了些赧赧的颜色:”姑娘,村里的空房子都锁不严。还是去我们家好。前次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也讪讪起来,摆手道:”没有,没有……”心里已经动摇了,但还是不敢答应。

  中年农妇的焦虑倒是出自真心:”姑娘,你相信我们。我们绝不敢害你的!有一位先生交代过……”

  我一怔。

  她解释:”当初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小玲,可是地府就要来抓人啦。我们怎么舍得!可怎么扛得过阴差?后来有位先生出现了……对对,就是当时那个来救你的先生!”

  沈南城?是,他是冥君,要放人一马实在不要太容易。

  我静静地听中年农妇说下去:”那位先生安排我们住到这个村里来,说是万一有一天在这里碰见姑娘你,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们就要出力……这样他就可以让小玲一直陪着我们。”

  说到这里,她一把抓住木然的我的手,脸上都是母亲的焦虑与渴求:”姑娘,看在小玲的份上……求你了!”

  我的木然并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在这里听到沈南城和他做的事。心里突然酸了一下。我抬头假装看夕阳,眨眨眼睛濡干那一点点湿意。

  ”姑娘,天马上就黑了……”中年农妇已然十分不安。

  我提起包,对着她感激地笑一笑:”就麻烦你们了。”

  中年农妇大大松了一口气。拉着我就走,一边絮絮叨叨:”我们要赶紧。姑娘你不知道,这村里天黑后,邪门啊!”

  连你们都觉得邪门?我想起当初他们引阵强开鬼门关的事,本想调笑一句,但想想不礼貌,又咽了下去,只问:”哪里邪门呢?”

  小姑娘本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听见我问,回头天真地道:”全村人都出来梦游啊!”

  我回头看中年农妇。全村?

  中年农妇对着我摇头,左右看看,再凑过来悄悄说:”我们家没有。我们家是外来的。”

  我假想了一下,觉得孤零零一家看着全村梦游,那感觉应该比梦游还可怕吧。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诚恳地说:”你们还是搬走吧。”

  中年农妇是真正眼里冒出些希望:”没等到姑娘你,我们不敢走,怕走了地府阴差又来找小玲。现在你来了,我们帮完你的忙,然后再搬走那位先生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她看着我,眼里都是感激。

  我摸摸鼻尖,讪讪地笑了两下。

  紧赶慢赶,在白天消逝的最后一刻,我们回到了小玲家。

  甫一进门,中年农妇便紧紧关上门,又拿胳膊粗的门闩用力抵住。摇晃了两下,确定关门闭户已经很牢固后,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我进了堂屋,又从灶上端出晚饭,殷勤地拉我上桌和他们一起吃。

  当初的中年保安在见到我时有些讪讪,闷头不吭声呼噜呼噜吃完,随后蹲到屋角开始抽烟。

  中年农妇过去把窗帘拉紧。在合拢的时候,她望着外面顿了一顿,叹着气道:”今天又开始啦。”然后跑前跑后把屋里的灯关到只剩昏黄薄弱的一盏。

  我一个激灵,放下碗凑过去,双手绷紧窗帘脚,只留出微微一道缝,把眼睛凑上去往外看。

  我估算着时间,夜晚降临其实并没有很久,但此刻外面浓黑得如同最深的夜,天上黑云遮月,只留下一两颗星泛着微弱的光线,映出这个村庄模糊黯淡的轮廓。

  左邻右舍,远近屋子,此刻都大门洞开,一家一家,男女老幼,排成一队走出来,渐渐在路上汇集,汇成一条蜿蜒的蛇,灵活地绕过房屋,绕过树,无声地曲折地游走在村庄里。

  之前我还听着村庄水塘里的蛙声,和偶尔起落的狗叫,自从村民形成梦游的队伍后,蛙声蝉鸣都不见,似乎连最凶的看家狗都夹紧了尾巴闭上了嘴。笼罩在整个村庄上方的,只有梦游队伍无声踩在土地上的寂静。

  他们路过我所在的房屋时,我背上紧了一紧,迅速合起窗帘。但我最后一眼看见的他们,通通闭着眼睛,面上带着微笑,笑容麻木机械,令人心里起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