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们九重天不是一直鄙弃歪魔邪道么？现在亲自上阵操纵村民，作这些诡异仪式，不会觉得太失身份吗？”

　　漓玄毫不生气，倜傥地作了一个西式鞠躬，姿态里有着对世事的微妙讽刺：“世易时移，不得不略作调整。”

　　我死死盯着他：“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漓玄姿态风流地一笑：“你跟我走就会知道了。”

　　我觉得有点心累。看了看四周，旁边一株大树，树下有一块顶部平整的石头，大抵是常被村民用来歇脚聊天的，我索性走过去，拂上一拂，稳稳当当地坐下来：“我虽然离开了冥府，但还没和冥君离异。我好像还是冥后吧？”

　　“所以？”漓玄似笑非笑。

　　我说：“我不乐意跟你走。九重天要是强行带走冥后，好像不利于你们与冥府的双边关系？”

　　漓玄叹一口气：“你明明不喜欢这个身份的，现在又要当冥后了？”

　　我对着他笑，自觉表情做得标准，应当露出了八颗牙齿：“因为我更不喜欢你们。”

　　漓玄不在意地耸耸肩膀，走到我旁边，石头很大，他找了个空余坐下来。

　　我有点烦躁，往外面挪了挪。

　　漓玄却又状似亲密地靠过来一点，几乎是低语：“你在拖时间，等你们冥君来吧？不过，他今天不会来了。”

　　我噎了一噎，瞪着他。

　　说实在的，我不否认我内心深处有着那么隐隐一点期望，沈南城突然出现然后赶紧赶走这个讨厌的漓玄。但听漓玄这么一说，不免心提起来：“他怎么了？”

　　漓玄回头看着我，眼神中带着某种近似于看笑话的同情：“他去见伊伊的姐姐了。”

　　我木了一木。最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哦。”

　　漓玄站起来，优雅地拍拍身上的灰：“南雅，你来得太早了。等这些村民把仪式做完，你再来参加，效果更好。现在没办法，只好先带你回九重天，慢慢等仪式完成了。”

　　我的预感偶尔会惊人地准，就像现在，我知道我这句话一旦问出，得到的答案应当会很残酷，但明知头破血流，也必须探知真相。我木然地问出口：“这个仪式为什么一定要有我的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笑着回头，夜色中亮出的牙齿雪白森森：“你们冥君一直瞒着你，帮你收拾残局，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南雅，其实你真的是生来命系天灾。”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有野蜂群在耳边飞舞。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心脏已经被磨砺得够坚硬了，可亲耳听到对自己命运的判词，还是一瞬间摇摇欲坠。

　　漓玄伸手过来扶住我。

　　我甩开他的手，竭尽全力伸直腰。

　　不能让这个心怀叵测的人看了笑话去。

　　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强撑着的外壳其实很快会碎。

　　漓玄面上浮起一些同情。他温言道：“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今天没人来救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想用冷笑对他，也不知道这个表情做出来没有。

　　漓玄再次很西式地，带着对命运微妙嘲讽地耸耸肩膀：“那就再留会？不过你迟早都得走的，在这外面守夜不冷吗？”

　　我摇头，顺带打量一下四周有没有可以略微躲藏的地方：“既然我命定灾星，你们又要把我填在这个仪式里，看来是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灾难出来？我更不可能跟你们走。”

　　漓玄叹口气：“还是得用强啊。”

　　我跳起来。

　　下一秒，却大脑猛然空白，意识远去，最后的感受是地面原来如此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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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仿如隔世。

　　雕廊玉柱，云遮雾绕。

　　和我住过的冥府一样，千年万年保持着庄重古雅风格不变。

　　我几乎以为我在看电视剧。不过电视剧里的布景可比这里粗糙太多太多。

　　但这里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高在上，仙乐飘飘。你看，九重天怎么可能是凡人设想得出的地方。可我竟然能拿凡人拍的电视剧来和真正的九重天比较，可见这九重天也没有太了不起。

　　我这么想着，啧啧两声，通过对九重天的鄙弃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九重天以前是很了不起的。”门外回廊上有一个声音响起。

　　我听见这个熟悉声音，顿觉头大如斗。厌烦地一头栽回榻上，大喊：“不要进来。”

　　奇怪的是，门外漓玄的声音并没有如以前那样自命风流和玩世不恭。他再次重复：“九重天以前是很了不起的。”

　　他说了两次。

　　我的心里升起疑惑。从榻上爬起来，迟疑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漓玄站在窗边不远。可云雾这样浓重，他的背影便显得单薄。他低头看着人间，像要盯穿那些浓云：“连你都看出了九重天的衰弱之象。真是讽刺啊。”

　　我觉得他有这种感慨很合情，但在我这个凡人看来就不怎么合理。我说：“凡人都是会死的，凭什么九重天就不能衰落呢？”

　　漓玄没说话。

　　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心打探：“为什么九重天会衰弱？”

　　漓玄仍然不说话。

　　我等了很久，直到等的无趣。站久了的脚也有些僵冷，打了个呵欠，想把窗户放下来。却听见漓玄说：“现在的人们都不相信九重天上有神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废话。我想了想，觉得摸到一点真相：“难道九重天的力量来自人间的信仰？因为人们现在不再信仰你们，所以你们开始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