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仙女仍是白日里面无表情的脸。半掩在黑暗中，尤为严肃。
看得我一阵心惊肉跳，只当是被发现了，一急之下伸手去摸藏在身上的那把小银剪。你死我活总好过前功尽弃。
圆脸仙女却对着她急急点了个头，在我耳边几不可闻地道：“冥后，请跟她走。”随后放重脚步，姿势轻捷地蹿到一边花圃里去了。扶疏花叶一阵沙拉拉作响。
守卫玄甲摩擦的声音顿了顿，似在分辨方向。然后声音迅疾响起，是他们已向着花圃方向追去了。
我手一松，剪子落回兜里，回头看首领仙女的脸，跟不认识一样：“她……”
首领仙女一把捂住我的嘴，飞快而极低地道：“她路熟，没事。”然后一把拽起我，猫腰溜到侧门边。
门扉紧闭。她的手指在门锁上轻轻划过。我听见门锁弹簧弹开的声音。两扇门无声开启，留出一道窄窄的缝。
我一边跟着首领仙女从门缝里小心挤出去，一边暗自庆幸自己不算胖。
我一出来，首领仙女立刻回手按在门上。两扇门随之阖上，门里门外又静默得跟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样。
我这才发现门外不过是一道窄窄的悬崖。悬崖下云层深厚。高空的风呼啸刮过，带着远强于门内的寒意。我光着的脚踩在岩面上，冻得像冰。
我一边抖着牙关穿鞋，一边抬头看首领仙女，打算问个究竟。
首领仙女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与白日态度天壤之别的，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个礼：“下女见过冥后。”
我惊讶地啊一声：“你也是冥府的？”难怪当初圆脸仙女能留下和我说话，我还以为是运气，原来是另有人刻意制造机会。
首领仙女再次行礼：“下女已经来九重天很久了。”
我有点呆。
这九重天……都被卧底卧成筛子了吧？
首领仙女引我走到悬崖边：“冥后恕罪，请跟我从这里下去。”
我瞪着悬崖下翻滚的云海，不可思议：“这里？”
从天上跳下去？我是凡人啊？
首领仙女立刻告罪：“不会有事的。您身上有冥君的血，可以穿越三界。”
我怔了一怔，声音有点木：“这是冥君的意思？”
首领仙女跪下俯首：“冥后恕罪！事发突然，因天君之子改变主意打算娶您，因此那个祈灾的仪式提前到明日。仓促之间，仅有此路可走……下女们已设法通知冥君了。”
我无言。她便一直不敢抬头。我看着她的头顶。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抬头看天。月亮这么近。又圆又亮，伸手可摘。
从这里跳下去……如果首领仙女所言关于我身上的血可以穿越三界云云是骗我的，那么我必定尸骨无存。
但我暂时还不想死。
如果真有人设局骗我，那么会是谁？
不管漓玄嫁娶之言是不是说笑，在祈灾仪式之前，是不可能让我死的。沈南城……姑且算他也不会想我死吧。
我突然问：“素庄神女是谁？”
首领仙女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道：“冥后请勿介意素庄神女……”
素庄神女，素庄神女。这个走到哪里都有人提醒我她的存在的名字，实在让人疲惫。我有些厌倦：“你只告诉我她是谁。”
首领仙女顿了一顿，字斟句酌地道：“素庄神女是上古女神，立誓终身守护天道之石……”
我点点头，表示懂了。
换我看过的希腊神话里的角色，这就叫终身不嫁的处女神。
终身守着一块神圣的石头，这么崇高的牺牲，难怪人人说好。
连带着她妹妹，那个伊伊都地位高尚，即使任性妄为，也没人认真计较。受过的最大惩罚，大概就是上次被沈南城关进冥府的禁闭塔吧？
我的思想正开着小差，却听首领仙女又道：“素庄神女并不属于九重天……”
我摆摆手打断她：“行了，我跳。”
首领仙女一怔。
我走到崖边：“想来想去，如果只是想要我的命，对我一介凡人下下毒什么的容易得很，何必大费周章骗我来这里……我从这跳下去，最差也就是落到哪个陷阱里。”
我笑了一声：“不过比起陷阱，我更讨厌被祈灾仪式弄去祸害人间……所以还是跳一跳吧。”
月光下，首领仙女的脸上有些变幻。她犹犹豫豫地启口道：“冥后……”
话还未出口，门里突然光亮冲天。
九重天像一个翻身的巨人忽然醒来，开始喧嚣。
嘈杂的声音向着这道门而来，越来越近。
我叹一口气，对首领仙女最后好心嘱咐：“漓玄是个变态。让你们的人都赶紧逃吧。”
光亮已经到了门背后，映得背对门的首领仙女脸上表情变幻莫定。
我转身，眼一闭，一狠心跳了下去。
最初有失重的感觉。在空中无依无靠，像一颗小石子加速坠向地面。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扑面而来。
然而转瞬，我身上的血便沸腾起来。有一把火从心脏一路烧到我头顶。烧得我呼吸困难。我张开嘴大口吸气，然后感到下坠速度立缓，那失重的恐怖感觉也消失了。
这血果然有用呢。我想。在缓慢的下坠中，我甚至我有余暇睁开眼睛望着天上。九重天的亮光已很遥远，似乎有一些黑点从那个窄成一线的悬崖上跃下，往下直奔。
黑点的速度极快，我很快能够分辨出这些身影，是剽悍敏捷的天兵天马。再下一刻，我连他们脸上的五官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好大的阵势……我这么想着，然后整个人坠进一团云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