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爷子年事已高,纵然心中再怎么挂念自己的独孙女,也不可能每天照着一日三餐的点来医院探望。
这项“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始作俑者何庭川的头上。
照顾病人的“苦差事”,在何庭川眼里,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如果不是殷时晴腿上的石膏太刺眼,他都会想要感谢那条害两人翻车的流浪狗了。
用杨墨琴的话说,上学都没见他这么勤快。
每天不用人喊,天刚一蒙蒙亮就自己从床上弹起来,毫不客气地把杨墨琴吵醒,“监督”她熬好骨头汤,然后脚踩风火轮奔向医院。
这一去,一直要到了天黑才会慢慢悠悠晃荡回家。
“你怎么不干脆睡那算了?”杨墨琴忍不住吐槽。
何庭川眼皮都没抬:“没有多余的床位。”
杨墨琴:“……”
就连生日这天,何庭川都跟上了发条似的,按时按点出现在病床旁。
殷时晴讶然道:“你真地不过生日?你的脸已经差不多消肿了,看起来真的还好。”
何庭川“充耳不闻”,熟练地舀出一碗汤,端到殷时晴的手边,绕开话题:“我刚在走廊碰到林医生,他说你的愈合情况很好,月底就能拆除石膏,不过开学第一个月还是得拄拐杖,到时候我骑车载你上下学。”说到这,他一顿,补充解释道,“自行车。”
“……拄拐。”那单腿蹦的一个月,简直就是她的黑历史,最黑没有之一。
悲剧果然都是重复上演的。
“或者坐轮椅,你要去哪,我推你。”何庭川夹带私心地提议。
殷时晴直击要害:“上厕所呢?”
“咳、咳……”何庭川咳得满脸通红。
“不过既然说到轮椅……”殷时晴眼珠一转,“我想出去透透气。”
何庭川刚缓过劲,思维还有点跟不上:“啊?”
殷时晴略微压低了些声音:“你去搞一辆轮椅来,然后推着我去后面的花园里转悠转悠。”
对殷时晴向来有求必应的何庭川条件反射地应了声“好”,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皱起眉头道:“医生说了,你现在的腿不宜多动。”
这家伙的智商这时候居然上线了……殷时晴在心里悄悄遗憾了一下,继续“循循善诱“:“怎么会动到它呢?你把我抱到轮椅上,我坐着不动,你来推,等回来,你再把我抱回床上,你看,从头到尾,我的腿根本就没有机会动,对不对?”
殷时晴的这番晓之以理,传到何庭川的耳朵里,自动被过滤得只剩下“抱”这一个字。
出事那天他虽然抱了她一路,但那会儿满心都是焦急,哪会有别的心思。
现在想想,还真是很可惜啊……
见何庭川杵那愣愣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半天也没个回应,殷时晴伸手在他发直的眼前上下挥了挥:“喂,何大川,我跟你说话呢,收到请回答。”
何庭川这才眨了眨眼,闷声道:“好,我去偷一辆过来。”
殷时晴扶额:“找护士借就可以了,借,懂吗?”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她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人是长在正直的军人家庭……
但至少有一个优点,何庭川还是继承到了——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殷时晴刚把汤碗放下,某人就一脸兴奋地推进来一辆靛蓝色的轮椅。
能重获“自由”的人是她,这个家伙激动个什么劲?殷时晴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理解不了何庭川的脑回路,实在是太曲折了……
放好轮椅后,何庭川又变得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垂着脑袋走到殷时晴手边的位置站定,顿了下才道:“我来……抱你了。”
殷时晴嘴角一抽。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怪呢?
但很快她就认为是自己的思想有问题,眼前的何庭川虽然从个头上来看已经是个大人,可心智上还只是个大男孩,说的这句话肯定也就是个字面意思,她不该用成年人的思维来理解。
是她的错,她需要忏悔,洗涤一下自己那受到污染的心灵。
“……嗯,先把我的腿解下来。”
何庭川乖乖照做,然后重新走回来,弯下腰,左手勾起殷时晴的腿弯,右手揽住她的腰,微微一个用力,便将人稳稳地抱起。
然后浑身僵硬,嘴唇紧抿地迈向轮椅。
如果殷时晴稍稍侧过脸,就能发现某人的耳尖泛起了可疑的红。
但她没有。
和何庭川一样,上一次她也没有功夫想些别的,而此刻再度落入相同的怀抱,她才感觉到原来他的臂膀这样强健有力,就像最后的那一天,他护住她的时候,带给她绝对的安全感。
于是当何庭川以一种完成了五千里长征般的心情放下殷时晴的时候,就听到她轻轻地说:“将来能成为你妻子的女人,一定是耗尽了三世修来的福气。”
何庭川眼神一颤,在殷时晴看不到的背后彻底红了脸:“……那将来能成为你丈夫的男人,一定是耗尽了三百世修来的福气。”
殷时晴笑弯了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巴这么甜,这么会说话?你啊,要是能对何叔叔也这么说话,肯定能少挨很多揍。”
一提到自己亲爹,何庭川立马变了脸,不屑道:“跟他那种人形兵器就没法好好说人话。”
殷时晴回过头瞪他一眼:“就是因为你老是这副敌对的态度,才惹得何叔叔成天大动肝火。那是你爸,又不是你的仇人,至于吗?”
这种话,要是换随便一个别的人来说,何庭川绝对黑脸,但说的人是殷时晴,他就只是“哼”了一声,一点脸色都不敢摆。
知道说再多何庭川这个小大爷也听不进去,殷时晴转回头,幽幽地叹了口气,半玩笑半认真道:“我想叫一声‘爸’都不会有人应,你啊你,还半点都不珍惜,好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