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头一次,闹钟还没响,何庭川就已经穿戴整齐地狂奔下楼,却发现有个人比他还要破天荒——
端坐在沙发上的杨墨琴竟然在抽烟。
杨墨琴抽烟,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自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她如此“明目张胆”,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被他撞见。
反常即为妖。
换作昨天以前,何庭川一定会上前问个究竟,可现在的他已然是处于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状态,视线只是略微一顿便移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更是连瞥都不瞥,直奔大门而去。
然而就在何庭川踏上门厅的当口,杨墨琴出声道:“回来。”
杨墨琴嗓音里透出的某种不同寻常的情绪成功令何庭川驻足,但他还是没有乖乖地走回客厅,站在原地道:“有事就说。”
“回来。”杨墨琴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加重了许多。
何庭川皱起眉头,走到杨墨琴身侧,双手插兜,神情不耐又疑惑。
杨墨琴磕掉一截烟灰,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沉默地递给何庭川。
何庭川不满道:“你把我叫回来就是让我读早报?”
“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这句,杨墨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何庭川这才接过报纸,正准备问哪一版,就看到头版头条上红到触目惊心的大标题——“惊天秘闻:殷绍成独子惨死真相,独孙女竟是凶手之女”……
而在相邻的殷宅内,气氛则是压抑到令人窒息。
殷时晴刚一步入餐厅,便感觉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望向面朝落地窗而立的殷老爷子,一股莫名的不安攫住她的心,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爷爷?”
早在殷时晴打开房门的时候,殷老爷子就已听到了动静,该来的还是来了,躲得了一时,终究躲不过一世。
慢慢地转过身,殷老爷子冲殷时晴招手道:“晴晴,来,过来,到爷爷这儿来。”
听到殷老爷子好似哄小孩的口吻,殷时晴失笑:“爷爷,我都多大了。”
殷老爷子却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十六了,一晃眼,我的晴晴都长这么大了。”
殷时晴越发觉得不对劲了:“爷爷,你怎么了?”
殷老爷子拉着殷时晴在窗前的藤椅中坐下,目光落向虚空之中,缓缓开口道:“晴晴,你知道你爸爸,生前是一个多厉害的人吗?”
殷时晴愣了愣。
原来是想儿子了啊……
不过陡然被这么一问,殷时晴才发现,因为殷老爷子很少提,她对自己的父亲,了解得并不多:“……不太知道,但既然身体里流着爷爷你的血,想不厉害反而更难。”
殷老爷子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均华和我并不像,相比起来,耀国倒更像我一些,我们都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人,均华不一样,他从小身体就孱弱,我也曾下狠心往死里练他,可肌肉没见他长几块,脑子却是越来越好使了,尤其是在雷达系统技术这一块儿,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那时候大家都说,均华的脑袋,是国宝级的。”
殷时晴听得聚精会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殷老爷子。
殷老爷子仍目视着前方,眼角隐隐现出一抹痛色:“均华出事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之前一直在下雨,到了那天终于放了晴。可他的脸色看起来,就好像还在下雨,临走的时候,都没有跟我道个别。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每次进出部队,他都是跟着军需补给车队走。谁会想到,那个脑子最厉害的人,会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补给车里?可就在半路上,整个车队遭遇了伏击,五辆车,十二个人,无一生还。”
殷时晴呼吸一窒,低低地问:“这是……”
殷老爷子:“有人把均华的行程告诉了敌对势力。”
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朝殷时晴袭来,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问:“……是谁?”
殷老爷子长叹一声,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能提前知道均华行程的,除了最高指挥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的母亲。”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殷时晴颤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殷老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时候她正怀着你,听到均华遇难的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我们谁也没有怀疑她,连想都没有往她身上想过。直到你三岁那年生了重病,急需输血,我才知道,她谎报了自己的血型,你的血型既和她的不一样,也和均华的不一样。”
闻言,殷时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已凝固,整个人如坠深渊:“怎么会……怎么可能?如果我不是……”为什么还能待在这个家,为什么还能被这样的疼爱?这不可能是真的……
殷老爷子满面颓唐:“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她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了。原来均华走的前一天,就已经撞见她和那个人在一起,也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均华是个天真的老好人,破坏军婚是重罪,她哭着求他,他的心就软了,答应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再由他提出离婚。但他的善良并没有换来她的感恩,她终究还是不信任他,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她坦白了一切,唯独到死都护着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真正的……生父。”
对“父亲”的概念,殷时晴一直都很模糊,她曾多么希望能看到殷均华从相框里走出来,让她能喊出那声“爸爸”,而今,这个称谓,却变得这样的不堪。她的亲生父亲,不是一个捍卫国家的烈士,而是一个……杀人犯。这要让她如何接受,又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叫了十六年“爷爷”的人?
殷时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宁愿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殷老爷子幽幽道:“你的母亲为了能保住你,保护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男人,选择了自我了断。可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