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伟拿到检查结果,感觉整个天都已经是灰色的,眼睛就好像是遮住了一层厚厚的膜,看不清东西,他无助的坐在医院门口马路的路边,目光绝望痛苦。
记得来看病之前,村里的赤脚医生抽着旱烟,老爷子捋着花白的胡子,说他脸色发黄,眼珠也发黄,这不是好现象,让他一定要在城里好好查查到底是什么病。
他还跟老爷子那不在乎的说:“就算是查出来大病也治不起,现在城里的医院黑的要命,他那一间破瓦房,卖了还不够两三天的住院钱,如果要是有大病了,就哭治了,直接喝农药,死了一了百了,不给女儿添负担。”
冯伟当时说的轻巧,等到真正知道自己生病了以后,他人就已经开始畏惧胆怯,求生欲望强烈,他不想这么年轻,就早早被黄土埋了。
医生的意思是让他马上住院治疗,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冯伟全部家当也就那么一间破瓦房,家里唯一的电器,还是一台80年代的老彩电,只能看八个台,上面都带着雪花。
庄稼人靠地吃饭,冯伟家里条件不好,就那么几亩地,全靠卖菜赚钱,赚的钱也全都花在了他的女儿身上。
早些年,他想要去打工,可女儿没有人管,只能在村里面,黄图背朝天的干活。
情况困难的冯伟算下来,自己手里也就有一千多块钱,来a市看病,花的也七七八八,剩下只有不到六百块。
走投无路的冯伟,一个粗糙的庄稼汉子,竟然蹲在路边,无助的哭了起来,他哭的很伤心,就好像是一条被海浪卷到沙滩上,接受暴晒的咸鱼。
伤心欲绝的冯伟听到耳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连续又急促,震的他耳膜生疼。
施恩降下车窗扫了眼蹲在马路边大哭的冯伟,看着穿着寒酸一股穷酸劲儿脏兮兮的冯伟,嫌弃的扫了一眼,大嚷,“眼睛瞎了吗?没看我要停车?”
冯伟反应过来,双腿发麻的他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给施恩让位置停车。
施恩还是不依不饶,经前综合征的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都已经下班了,车子马上开到高架,突然又想起来门钥匙落在了办公室,单身女人的心酸,没有钥匙,家里也不会有人等她,给她开门,她又将车子掉头,开回了医院。
冯伟靠在路边的电线柱子旁,从破旧裤腿上打着补丁的迷彩裤里掏出了他女儿送给他的诺基亚1100,拨通了周琴琴的号码。
以冯伟的性格,和人借钱很难开口,更何况是他一直爱着的女人周琴琴,可是他现在实在是找不出人可以帮到他。
周琴琴知道冯伟得到肝癌以后,犹如五雷轰顶,冯伟还在壮年,就得了这样的病,心地本就善良的周琴琴,挂断电话以后,之前强忍着的眼泪簌簌落下。
陆远山手里拿着份财经晚报,从二楼的下来,看到周琴琴正坐在沙发上哭,皱眉问她,“你怎么了?”
周琴琴忙掏出古驰的英俊条纹手绢擦了擦眼泪,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听到一个人朋友得了肝癌,替他伤心。”
陆远山取笑说:“你们女人啊,就是泪窝子浅,又不是你生病了,至于哭成这样吗?你明天拿点钱给你朋友送过去,条件不好的就帮帮忙,条件好的就算了,我明天差人买点补品,你去医院看看。”
陆远山安排的周全,周琴琴看着和自己相伴数十载的丈夫,心里有愧疚,愧疚那天见到冯伟以后,又想起了两人的年少时光,心怦怦的跳着。
那天和冯伟见面,周琴琴看的出,冯伟的经济状况不好,过的生活不尽人意,一直窝在那个穷山沟里,怎么可能日子过的红火富裕。
冯伟性格憨厚,属于一棒子打不出来一句话的那种人,他现在有病了告诉她,周琴琴明白,现在的冯伟,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周琴琴点了点头,声音因为刚刚哭过,有些模糊不清,“老公,你对我真好,不仅仅是对我,连对我朋友,你也总是帮我照顾,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才会遇到你,让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你都会打点好一切。”
陆远山为周琴琴做的这些事,在他眼里也不过都是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在他这儿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陆远山知道周琴琴前几天去找了陆夏尔,周琴琴没说,应该是怕他不高兴,是司机送周琴琴去的那天,说漏嘴说出来的。
司机还说周琴琴为了怕他知道,就让他把车子开到医院附近,也没有让他在那里等着。
其实陆远山巴不得周琴琴能去见见陆夏尔,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锦衣玉食的伺候着。
现在闹革命,一个人出去住,陆远山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里比谁都惦记着陆夏尔。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远山对陆夏尔从小操心到大,可他一个北方的大老爷们,根本就不善于表露感情,又因为陆夏尔小时候,他都在忙着打理生意,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对陆夏尔的关心,自然就少了很多。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记挂着他的女儿。
陆夏尔说他重男轻女,总是想要儿子,陆远山承认自己的确是有这种想法,谁不希望有个子嗣为他们老陆家传递香火。
陆夏尔看问题看的太片面,总是愿意钻牛角尖,她根本不理解陆远山的良苦用心。
陆夏尔一个小姑娘家,陆远山害怕自己撒手人寰以后,让陆夏尔孤零零的面对着公司,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公司,所需要面对的艰辛实在是太多,这点陆远山最有话语权。
他希望再有一个孩子,可以帮帮陆夏尔,不让她以后那么孤单,那么辛苦。
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年轻的时候不在意,抽烟喝酒,最后弄得自己没有生育功能,精-子存活率低。
陆远山这才着急,既然没有儿子,只能指望着女婿,他这根本不是在卖女儿,是在帮女儿,他需要陆夏尔除了他以外,还会有个强大的后盾支撑着。
陆远山问周琴琴,“你去找夏尔干嘛?她最近怎么样?”
周琴琴现在满脑子都是冯伟的病情,对冯伟既同情又痛心,心不在焉的回答,“挺好的,胖了不少,看着比在家里那会儿结实多了。”
陆远山同意陆夏尔去做护士,也是想趁着她年轻,让她体验生活,让她去急诊,根本也不是医院上头安排的,全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让陆夏尔锻炼锻炼心性,他们陆家,不需要只会花钱图享受乐,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样成不了什么大事。
陆远山没有继续问下去。
周琴琴敛住思绪,不能光操心冯伟的事情,自己家的事儿不管,她忙问陆远山,“是不是该给孩子点钱了,我看她穿的衣服,还是过去的那身,我可听说了,没转正医院不给工资,就给补助,现在物价这么贵,那么点钱,怎么够她生活,孩子花钱花惯了,我怕她吃苦。”
陆远山依旧固执的拒绝说:“我们家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我辛苦赚的,她没赚过钱,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你就说这泳池,她想要弄,我就叫人来挖,这么好的一个院子,非弄出个没人用的泳池,现在都让你用来养鸭子了,她没吃过苦,永远不知道钱是多不容易赚,就让她受点苦。”
周琴琴有自知之明,陆远山决定的事情,任凭谁去说,都没用,她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心想现在陆夏尔有霍琛言这个男朋友,医生的收入都很高,霍琛言又是主任,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夏尔生活的穷困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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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琴说负担冯伟全部的医疗费,直到他把病治好为止。
冯伟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可怜又窝囊,要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万万不会对周琴琴张这个嘴,生死面前,一切都已经看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