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嘴里喘着粗气，看着院门往后退了几步。狗蛋儿也吓得跑到了旺财屁股后面躲着。他比我还胆小。听见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他怕的要死，裤子都湿了。

　　奶奶仍旧在门外呼喊：常德，我是素芳。快开门啊。听见奶奶的声音，旺财叫的越来越狠。可这畜生也害怕呀。叫着叫着非但不往前扑，反倒往后退了好几步呢。

　　我看向周二叔时。他已经变了脸色，正皱着眉头，双眼死死看着院门。周二叔也着急。可是他也想不出办法。只能站在院子里发愁。

　　“砰砰砰。”

　　这时候，爹也在门外喊了两声。一阵河风吹过，我感觉浑身凉飕飕的。急忙回头朝灵堂上看了一眼。

　　我现在心里很是慌乱，头皮发麻双腿在不停的颤抖。我既害怕爷爷突然尸变。从棺材里跳出来，又害怕爹和奶奶突然破门从外面闯进来。

　　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爹和奶奶就守在门口。他们反复的喊着，劝爷爷开门。劝我和他们一起走。

　　我可不敢跟爹和奶奶走，我还不想死。爷爷更不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给他们开门。可是他们一直在外面喊呢，小腿肚儿都给我吓软了，身子往下跌了跌，差点儿就一屁股坐地上。

　　爹和奶奶的喊声越来越急，甚至变得很是急躁，院门上的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眼看爹和奶奶就要撞开门进来了。“妈妈呀。”狗蛋儿吓的用双手抱住了脑袋，赶紧蹲在了地上。

　　这时候，那算命的瞎子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周二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迎上去扶住他问：先生，现在怎么办？

　　那算命的瞎子让二叔别急，二叔扶着他走到院子中央，算命的瞎子突然扯着嗓门儿，像刚才吼爷爷那样，朝着门外的爹和奶奶大声吼道：活人走活人的路，死人走死人的路，叶素芳、周云贵，你们既然死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突地，我皱了皱眉头，这算命的瞎子居然知道爹和奶奶的名字。转念一想，我释然了。

　　算命瞎子早在三十二年前就跟爷爷有了恩怨，爷爷后来跟奶奶过日子生下爹，这些他应该都知道。

　　算命瞎子这一吼果然有用，外面的砸门声瞬间停了下来。黑夜里，整个村子瞬间变得沉寂，只有河风吹过树叶，传来莎莎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奶奶在门外问道：你可是那算命的瞎子李文昌？算命的瞎子冷哼一声，说道：叶素芳，你果然还记得我。当年我劝你不要嫁给周常德，你执意不听，如今遭报应了吧？

　　奶奶沉默了，爹在外面说道：娘，你别听这算命的瞎子胡说。奶奶悲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儿啊，周家的诅咒是真，不然你和我就不会死在那黄河里。

　　心里“咯噔”一声，周家的诅咒？爹和奶奶都是因为诅咒而死的吗？

　　算命的瞎子大声说道：你们走吧，明天我叫人抬上肥猪头到黄河边祭拜你们母子两，从今往后活人走活人的路，死人走死人的路，你们就不要再回来了。

　　奶奶突地用力拍门，大声喊道：周常德，你躲在里面算什么，快开门。

　　我呜咽道：奶奶，爷爷已经死了，今天早上跳的河。

　　奶奶听见爷爷跳河淹死的消息，“哇”的一声，在门外嚎啕大哭起来，爹在旁边小声抽泣。奶奶哭了一阵，求算命的瞎子把院门打开，奶奶想见爷爷最后一面。

　　算命的瞎子叹了口气，真就抽了门栓，双手往外一拉，把院门给打开了。奶奶走了进来，我看着奶奶，她仍旧是那副模样，苍苍的白发，布满皱纹的脸。

　　奶奶脸上挂着泪痕，浑身湿漉漉的走进了院子。奶奶目不转睛的看着灵堂，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最终，奶奶在灵堂口停了下来，并没有走进去。爹来到奶奶身边，奶奶抹了抹眼泪，扭头看了爹一眼，说道：云贵，进去跪下给你爹烧纸。

　　爹应了声，红着眼走进灵堂，竟然像活人一样跪在棺材前的蒲团上给爷爷烧纸。

　　看见这一幕，我心里又酸又怕，很害怕爹和奶奶会带我走。周二叔拉了我一把，让我躲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奶奶站在灵堂口，低头看了看门槛，说道：死了好，你活着的时候作孽，死了也算有个了结。

　　爷爷活着的时候作孽？奶奶为什么要这样说爷爷？我从小到大跟爷爷相依为命，从来就没看见爷爷做过一件坏事。

　　爷爷在黄河上摆渡，每回遇见没带钱的人要渡河，都好心送过河了呢。

　　河风阵阵，我看着灰盆里的火光渐渐熄灭。爹从灵堂里走了出来，掺着奶奶来到了院子里。

　　奶奶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说道：柱子，跟奶奶一起走吧，跟奶奶走就不用吃苦了。

　　我心里慌张，不敢说话，只得低着头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悄悄用袖子擦了擦手上湿哒哒的水渍。奶奶走到周二叔面前，说道：玉堂，以后柱子可就托付给你了。

　　我站在后面，看见周二叔身子一震，哆嗦着，颤声说道：嗯，叶婶儿你放心，我会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对柱子好。

　　算命瞎子这时不慌不忙从旁边走了出来，严肃着脸说道：叶素芳，你的心愿已了，快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奶奶叹了口气，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和爹一起离开了。直到周二叔关上门，牢牢的插上门栓，我这才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算命瞎子。

　　我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爹和奶奶早已死了多年，刚才却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爹还跪在灵堂上给爷爷烧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我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

　　算命的瞎子突然说道：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我愣了愣，心里惊慌：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难道你看得见，你不是瞎子？

　　算命的瞎子平淡说道：我看不见。

　　周二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紧张。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敏感。

　　我问周二叔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周二叔点了点头。我赶紧跑到灵堂上去看，蒲团上有打湿的痕迹。我伸手在灰盆的侧壁上摸了摸，还是热的呢。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村长周宝山就来了。算命的瞎子让他立即去弄一个肥猪头回来，准备叫人抬着去黄河边儿上祭拜。

　　周宝山直接杀了一头猪，叫人用红布盖着，抬到了院子里来。不仅如此，他还召集了全村子的村民一起到了我家。

　　算命的瞎子问他怎么把全村的村民一起叫来了，周宝山说这是关系到整个村子的大事儿，不能马虎。我扫视一圈，发现朱婶子也站在人群里面，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算命的瞎子带着全村子的人，抬着刚杀的大肥猪朝黄河边儿上走。我脑子里想着昨晚的事情，也就走的慢了些，远远地跟在村民后面。

　　我走了一阵，抬头看，发现狗蛋儿正在张望，他看朱婶子走远了，这才靠过来说道：柱子，娘不让我跟你一起玩儿，以后咱两恐怕很少能呆在一起了。

　　我看了一眼朱婶子的背影，心里其实很愧疚。我没想到，因为我和爷爷的事情，周二叔跟朱婶子会闹得这么厉害。

　　“嗯。”我微微点头，狗蛋儿已经红了眼，狗蛋儿说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他不想和我分开。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可是，就在昨天，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他跳河自杀了。

　　来到河边，算命的瞎子在大肥猪眼前摆了一碗白米饭，插上香蜡便开始祭拜。我没心思听，蹲在一旁看着黄河河面发呆。

　　祭拜了半个时辰，结束过后，村里人抬着大肥猪回去了。周二叔像是有事儿，他先走了，狗蛋儿也被朱婶子叫走了，最后河边只剩我和算命的瞎子两个人。

　　那算命的瞎子走过来安慰我，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让我看开一点。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我说你要是不来，我爷爷就不会死。

　　那算命的瞎子说这是命数，我说屁命数，为什么死的是我爷爷不是你。说完，我站起身掉头就走。算命瞎子在后面叹气，自言自语道：三十二年了，这黄河水能通阴阳，水里的东西更是惹不得啊。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里烦他，于是加快了脚步，打算早点回去给爷爷烧纸。

　　我走到村口，看见村民们都围在那里。我心里好奇发生了什么，结果还没靠近，就听见了朱婶子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