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道鬼眼，对于我们来说，是个禁忌。

　　所以爷爷一提到十八道鬼眼，我和吴花花都不敢再言语了。

　　我们环顾着四周，果然在夜幕之下，前面江面上出现了一道漩涡。漩涡上面的浓黑的雾气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在半空中也形成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漩涡，跟龙卷风似的，和江水中的水漩涡交相辉映。

　　我低声问爷爷：“爷，你来过这里吗？”

　　爷爷摇摇头：“没有。十八道鬼眼，只进不出，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进来之后，能活着出去的。”

　　我听了冷汗就流下来了，我这才真正理解爷爷所说的，我是死是活完全看造化这句话了。他的意思是要带着我进入十八道鬼眼，这本就是个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的结果。

　　爷爷看了我和吴花花一眼，说了一句：“娃子们，坐好了。”

　　说着，爷爷手里竹蒿一摆，打了一下水，乌篷船直朝着那巨大的漩涡窜了过去。

　　我和吴花花紧紧抓着船帮，把身体伏在了船上。

　　在小船即将冲入那鬼眼的时候，我就感觉小船的船体开始剧烈的晃动。好像那鬼眼之中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吸引着小船一样。

　　爷爷在船上不住地用竹蒿击水，努力控制着小船。

　　即便如此，小船依然横着朝那鬼眼里面卷了过去。

　　爷爷的动作明显加大，同时冲着我喊道：“娃子，船舷上有绳子，把绳子放下去。”

　　我应了一声，强忍着不适，冲到船舷，用力去解那绳子。

　　我虽然没出过江，但是生活在江边，也懂得那绳子上系着锚，爷爷是想下锚来稳住小船。

　　我情急之下，竟然解不开那绳子，急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吴花花见状，也冲过来，两个人一起解那绳子。我们合力将绳子解开，把那锚下到了江里。

　　随着锚落下去，小船总算是稳定一点了。

　　爷爷长吁了一口气，从船上拿出一个竹筒，盛出带来的五谷向那漩涡中洒了下去。

　　说来奇怪，随着那五谷入江，漩涡的水流似乎也平缓了不少。虽然那鬼眼依旧在，笼罩在上面的黑雾却逐渐淡了。但是我依然感觉不太舒服，因为那雾气并没完全消散，反而朝我们飘了过来，我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像是雾气遮住了双眼。

　　爷爷将那五谷洒完，让我点了三支香插在船头的香炉之中，他自己站立在船头，嘴里面念念有词：“淘河术士方肆九，携孙方洛特来拜会。方洛年少，误杀江灵，今奉供品，愿迎娶姑娘，恳请姑娘庇佑于他，护他周全。如此方家必定世代供奉……”

　　说完，爷爷从包里掏出一块灵牌。

　　借着船头的风灯，我看到那灵牌上刻着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生辰八字。

　　我心里纳闷，不是死人才会刻这种灵牌的吗？

　　还没等我问，爷爷突然抓过我的手，用刀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那灵牌上。随后他一扬手，将那灵牌抛到了漩涡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发现自己那血入水之后，就迅速渲染开来，形成一片血红。只不过黑夜之下看的并不太清。这让我的后背阵阵发凉。

　　等到那三支香烧尽，漩涡之中也没什么变化。

　　爷爷脸上出现了喜色，刚要说话，却见那江水中的漩涡开始翻花。

　　很快，刻着我名字的灵牌从水里冒了出来，漂浮在那江面之上。

　　爷爷叹了口气，用竹篙一挑，将灵牌挑上了船。我看到那灵牌上的血已经不见了。

　　随后爷爷收了锚，将船又撑到下一个鬼眼，如法炮制，重复着之前的举动。

　　就这样我们连续过了三道鬼眼，扔进去的灵牌，最后都在佛香烧尽之时又浮了上来。

　　爷爷的脸色愈加阴沉，我怯怯地问爷爷：“她们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是不是我太丑了？她们嫌我长得不好看？”

　　爷爷摆摆手，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明白，自顾自地说道：“娃子，你长的不丑。我们要找的水鬼，在这里是不能投胎的，就属于孤魂野鬼。阳间没了名字，阴间又没注册，这样过的很辛苦。如果借这个机会嫁给你，就算是有了名分。又有香火供奉着，等你死了之后，她也就可以去投胎了。这对她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她们为什么不同意呢？”

　　“她们把五谷留下了，又试着吞了你的血，肯定是感觉道行不够，不足以对抗江皮子，才不肯留下名牌。按说她们之中应该有百年以上的水鬼的，怎么会惧怕江皮子呢？”

　　爷爷似乎也不完全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就在这时，突然许久没说话的吴花花指着江面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紧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夜幕下，有一道黑影飘飘忽忽，正在朝着我们这边移动过来。

　　从跟着爷爷出江，一直到现在，虽然经历了多次凶险，也知道这大江之中有太多的非人类的东西存在，但是却一直没有亲眼见到。

　　这道黑影的出现，让我的精神陡然紧张起来。

　　那黑影越来越近，很是庞大，看着足有二层楼那么高。由远至近，我看到那黑影的轮廓似乎也是一条船。

　　只不过这船的造型也很奇怪，它不像是普通的船那种前尖后方的形状，而是两头尖尖，看不出来哪边是船头，哪边是船尾。

　　那船就在江面上漂浮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托举着一样。

　　“死亡之舟。”爷爷看到之后，低声嘟囔了一声，我听着爷爷的声调都变了。同时我看到爷爷的额头上开始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到了江上之后，爷爷一向很自信，没想到看到这艘奇怪的船之后，竟然是如此的反应。

　　“死亡之舟是什么？”我和吴花花无知者无畏，还想着问爷爷个清楚。

　　爷爷也不搭话，开始用竹篙拼命地打水，试图驾驶着小船离开这片水域，远离那艘所谓的死亡之舟。

　　但是无论爷爷怎么拍打水面，这只乌篷船却跟下了桩一样，定在水面上纹丝不动。

　　我注意到，在小船的周围，聚满了那种黑色的雾气。整个小船像是被包裹住了一样。

　　眼见着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爷爷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张口一口血喷了出来，那血呈现出一片血雾喷到那层雾气上，将那雾气冲开了一道口子。

　　爷爷挥动竹蒿，小船终于动了，顺着那道口子冲了出去。

　　爷爷拼命挥蒿，乌篷船速度极快，在江面上急驶。

　　我以为我们终于脱离了险境，谁料到没等冲出去多远，迎面再次出现了那艘奇怪的船。如果爷爷继续撑蒿，我们就要直撞上去了。

　　最后爷爷索性放弃了努力，将竹篙往船上一扔，坐在船头等待着那死亡之舟的到来。

　　“看来真的躲不过去了，死亡之舟是江上所有生灵的坟墓。见到死亡之舟，断无生理。”爷爷颓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

　　空气如死一般沉静，江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那死亡之舟上面有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随着那死亡之舟越来越近，我们距离死亡也更近了。

　　我们三个坐在船上等死，那死亡之舟却在距离我们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紧接着，我听到江水翻花的声音，从死亡之舟那边漂浮过来一颗颗球状的东西。

　　那些东西在江水中上下起伏，看着倒是有些眼熟，很像是水产养殖中用的那些漂浮的吊具，我们通常把那个叫做水葫芦。

　　那些水葫芦很快就漂到了乌篷船的旁边，开始不断地撞击乌篷船的船舷，发出嘭嘭的响声。

　　我一时好奇，将那风灯放低。

　　等我看清那水中的漂浮物时，吓得妈呀一声，差点把手里的风灯扔掉。

　　那些漂浮过来的东西，大小不一，哪里是什么水葫芦，分明是一颗颗的人头。

　　这些人头乍看之下，男女老幼都有，随着那江水起伏，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我的这一声惊叫，引得水中的人头，纷纷转动方向，一下子都看向了我。那人头的眼神冰冷，盯得我浑身发毛，头皮发炸。

　　那些人头，围着乌篷船，又开始撞击。

　　小小的乌篷船被撞得摇来晃去。

　　爷爷伸手抓过五谷，向江水中洒下去。那些人头跟活了一样，开始争抢着那五谷。

　　爷爷尽量把五谷洒向更远的地方，将那些人头引开。

　　可是很快，我们所携带的五谷就快要光了。那些人头没了五谷，又开始聚集过来。

　　经过了抢食五谷，非但没有消除这些人头的戾气，反而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怨毒，看那架势像是要把我们三个都吃了一样。

　　好在爷爷的这艘乌篷船很是坚固，被那些人头猛烈撞击之后，依然没有散掉。

　　可是接下来，那些人头像是得到了统一的指令一样，开始在水里跳跃起来。

　　他们有的跳起来，又落回了水面，噗通通作响。

　　有两颗人头准确地越过乌篷船的船帮，落向船舱。

　　我和吴花花发出惊叫，向篾蓬里躲去。

　　爷爷手疾眼快，手中的竹蒿一挑，从两颗人头上面穿过。一颗人头被贯穿了眼睛，一颗人头被竹蒿从耳朵里穿过。

　　人头里的血簌簌地顺着竹蒿流下来，人头上的烂肉散落到船舱上，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我这才辨别出来，原来我到了这里闻到的腐臭味，竟然是从这人头上传出来的。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头往船上跳跃，爷爷的竹蒿又穿了几颗人头，但是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根本就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