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夜话 明月有心后记
作者:轩窗夜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从小舅那回来,就觉肚子饿得紧。

  倒不是因为没东西吃,而是宫里这月都食素,实在让我这肠子不好受。

  我后悔没留在小舅那吃过晚饭回来,此时摸着干瘪的肚皮,瞧着一旁哈腰垂头的罗全德越发生气:“到底什么时候能吃肉?”

  罗全德摸摸鼻梁,嗤笑:“圣上若觉饿了,老奴给你端来点心!”

  我嘴一撇:“朕才不要吃点心!朕,要吃肉!”

  “是,老奴明白!老奴这就跟太后娘娘说去!”

  每回我闹腾,这老东西就搬出我娘来,想来,也有一个月没见过她了,倒真是想她。

  不要笑我乳臭未净,我不过是个六岁的娃子,大约在宫外,像我这么大的,都还钻在大人怀里撒娇。只有我,这么小就被尊为了一国之君。

  “别去打忧她老人家!”我忙打断罗全德。

  这月是我父王的祭日,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只能吃素,我娘一身素衣,此时在晨鸾殿里悼念父王。

  自打三年前,父王病逝,我娘显少笑过,多数时候,我看她静静地坐在晨鸾殿里抱着一对鸟图枕巾发呆。

  罗全德说,那鸟叫鸳鸯,据说这鸟总是成双结对的出现。

  我不知道,这鸟怎有这样的嗜好,不过敢肯定,这是我父王留下的……

  想到父王,我心里难受。

  大约连他的模样都已不记得。

  他们都说我像极了父王,比如这刀刻般的鼻子、朗星般的眸仁、飞剑似的眉毫……

  我每回都照着镜子瞧了几个来回。我娘见了,眼圈生红,替我整整衣袍后,安慰一番,就,牵着我的小手上了朝堂。

  我坐在大殿前的金銮座上,底下跪着一帮大臣。

  我娘坐在我的金銮座后,与我隔了道珠帘。每当他们开口议事,我只要竖着耳朵听听,大小事情,都是我娘在与他们商议。

  他们谈什么变法啊、钱币啊、征收、税收的……都是我听不懂的东西,我无聊地打起哈欠,却被身后的一道厉光瞧得颈间生寒。

  我只能咬牙打起精神,继续听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我高兴的如只放出笼的小鸟,冲着我娘撒起娇。

  我娘很疼我,只在朝堂上摆着张冷脸。我娘说这叫威仪,让我也要学着点,往后这江山终是要交给我打理的。

  终于熬过月底,我卸下一袭明黄正装,穿了身普通锦袍去晨鸾殿接我娘。

  到了晨鸾殿,见我娘还跪在殿内的蒲团上,双手合一,冲着面前的佛龛在焚香磕头。

  我伸着一双短腿跑了进去。抬头望着那比我人还高的佛龛,却没瞧见一尊佛像,反倒是瞧见一块清透浑圆的血玉。

  那血玉发着道道绯色的奇光,耀眼夺目间,可见玉内涌动的血液。

  “瑞儿,来,给你父王磕个头!”

  我奇怪地望着那涌动的血玉,冲我娘说:“难不成父王没死,他被关在这血玉里了?”

  我娘闻声,眸眶一涩,一副要掉泪的。

  我适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触动了她心里的伤疤,忙道:“你不要难过,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娘用锦帕拭了拭眼角,道:“你父王因为救母后,用自己的血肉封印了火麒麟!瑞儿,想父王了吧?来,母后把这块麒麟玉璧给你戴上,往后,你若想父王,摸摸玉璧就是!”

  我颔首点头,冲着玉璧磕了三个头后,我娘将玉璧用红绳穿起,戴在我脖子上。

  玉璧刚接触皮肤时还是微凉的,仅一会功夫,就变得温热。

  我仿佛感觉到父王的手在抚摸我,忍不住唤道:“真是父王!”

  后来我娘又告诉我,这麒麟玉璧是上古时代的神物,里面封印着一只力量非凡的火麒麟,而我岑氏一族乃神的后裔,奉女娲娘娘之命世代守护着这块玉璧。

  上回,我娘阴差阳错,差点解封了火麒麟,若非父王以血肉之躯相祭,这火麒麟定冲破封印,不禁会吞噬我娘的魂魄,世间也会遭受灾难。

  如今它到了我手里,我便是它的守护者。

  转眼又是几年,朝中之事,我已能处理几分,我娘空闲下来,便去了西江。她说,西江有她的一位故友。

  她初夏就已出发,直至立秋时候才回来。

  回来时,一脸的伤感,我讨好地将近期的政绩说给她听,她轻笑着,牵着我的手说:“不知阿寅见到你,会不会喜欢?”

  我一听“阿寅”,就知是个男人。不免有些生气,嘴一撅,“可是喜欢上别人了?”

  我娘含笑着,用指尖撮了撮我的额头:“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是罗全德教的?”

  我以为她要迁怒于罗全德那老奴才,忙辩解:“小舅就有喜欢的人,整天都挂在嘴上!”

  我娘一怔,约是在想小舅的事了。果然片刻后,她感概起:“禹儿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到时替他好好张罗门亲事!”

  我闻之大笑:“这还要您来张罗,他一早就有心上人了!”

  “哪家姑娘?”我娘来了兴致。

  我不知该不该出卖那位姐姐,嘟嘴说:“梁太守的千金,梁悯婧!”

  我娘似乎不高兴,只因为那梁大守思想太过迂腐保守,见不得女人参政,时不时上奏,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

  这不明摆着不给我娘面子。我娘一早就对他有意见,如今小舅又对这太守千金有意,我娘便极力反对。

  不久,我娘给小舅指了门亲,小舅居然在大婚日玩起了逃婚,我娘气得直骂小舅,没骨气。

  我却暗自为小舅鼓掌。

  这才是真爷们,真汉子!

  我认为,婚姻大事,讲得是缘份。我娘横加干涉,本就不该。

  最后,小舅还是被擒了回来。

  我娘让她对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墓牌磕头认错。

  我偷偷跑去看他,却听到个惊天秘密。

  “你想我们蓝氏一族断子绝孙么?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着复国的重任!”

  “如今整片大陆都在姐姐你手里,姐姐莫不是还在想着,有朝一日要将岑氏皇朝,改回蓝姓!”

  我从不知我娘会是这个想法,我开始有点忌恨她,毕竟我姓岑,这天下,是我父王一手打下的,岂能说改就改,说送就送。

  自那后,我便公然与她喝反调,直至她无力反击,退政后回了后宫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