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痛 母亲病危
作者:小草若兰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当她收到电报时,电文上“母亡”的字让她一下成了真空状态,大脑一片空白。暑假结束,回学校的时候,母亲还是好好的,怎么才一个多月时间就“亡”了呢。她的大脑机械地条件反射本能做着该干的事,茫然地走进教室。她眼里没有眼泪,在巨大的悲伤面前她的眼泪恐惧了,它们隐藏着她的身体里不敢出来。它们纠结在一起在她的身体里肆意乱撞。就是不愿意出来。那一刻,她明白了人们为什么会发明“干嚎”。可是嚎叫却没有人教会她。于是她的眼睛干涩得疼痛。

  这时候木强代她向老师请了假,小琳也一直相伴左右,他们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完全处于游离态的她,任何言语都无法到达她的心,只有帮忙办好她离校的一切事宜,默默地陪伴。

  她跌跌撞撞回到家,只有姐姐一人,看着慕灵特青而又憔悴的脸,安慰道“妈妈没事,虽然病重。现在还好好的,她想见你,所以才发那样的电报。现在他们都在乡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去乡下的车,毕竟有五十多里的路,既然母亲没事,她觉得没有必要夜行,她需要好好休息,她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到母亲。

  第二天一早,她乘车与姐姐一起去了乡下,姐姐本来是专门回家等她的,怕没地方落脚。

  见到母亲,一个多月时间,母亲已经消瘦得没了人形,那隐藏在身体里的泪水像绝了堤的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母亲抚摸着慕灵的头,踹着气“没事,我没事。”父亲见此情景,支开了她,她躲在一个角落里,任由眼泪流了过够。

  那天夜里,她突然觉得房间的灯都昏暗了下来,不敢闭上眼睛,她用几乎僵硬的眼皮看着天花板,生怕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阎王爷派来的小鬼青面獠牙地站在她的面前,把母亲的灵魂带走。

  母亲渐渐地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每天只能喝少量的汤类,却没见母亲流露出过任何痛苦的神情,一头青丝顽强地蓬勃着,在她那样的年纪,居然没有白发也算是一个奇迹。面容消瘦却光洁。只要醒着,脸上便洋溢着微微的笑容。

  慕灵的哥哥也回去了,即使晚上,兄妹俩人也要守在母亲的床边,母亲心疼他们,想让他们去休息,却执拗不过,便让兄妹俩人一起上床陪她,为的是让他们也能睡会儿。

  他们兄妹都睡着了,哥哥猛然惊醒,发现母亲已经下床,吊着床沿,因为疼痛,脸已经没了血色,死人一样的白,豆大的汗珠湿了头发,湿了衣衫,湿了母亲惨白的脸。

  哥哥摇醒慕灵,想把母亲扶上床,母亲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从牙齿缝里蹦出丝丝声音“没事,让我趴一会儿。”母亲用手按住胸口,压在床沿。仿佛一轮疼痛从胸口开始,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一个刽子手,拿着一把刀,在母亲的胸部肆意挑扰切割,撕扯扭转。见兄妹两人已醒,母亲已然开始呻吟。那种痉挛似的疼痛足以让人在第一时间祈求上苍速速将自己的生命拿走。

  看着母亲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仿佛那疼痛又转化成呼吸的痛,肺叶的痛,每一个汗毛孔的痛浑身的痛。让她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吞噬自己,无以复加的黑,无法挣脱的黑,宛如一股巨大的旋流,正在把她带到那未知深处母亲嘴里似乎喃喃不清地低语“黑黑”。

  这时候的母亲除了不顾一切地咬牙强忍来对抗着无法对抗的疼痛,如同一只瘦弱的受伤的羔羊,没有一点点挣扎的力量,甚至不能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

  此时,生命对母亲而言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唯一希望的是儿女安好,给她永远的宁静。

  兄妹俩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任凭心疼啊疼,疼得要碎掉了。慕灵含泪走了出去。

  家乡的夜,总是这样美丽,月明星稀,晚风微凉。此时鸡儿未鸣,鸟儿未唱,狗儿未叫。

  细细小小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落在耳朵里,如同碎了一地的月光,在家乡静谧的夜晚里,这一点声音尤为清晰。慕灵颓废地坐在地上,泪水划过脸庞,她害怕母亲的生命从她的身体里渐渐流失,渗入沉沉的土地中去。她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无比虔诚“请保佑我的母亲好起来,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母亲的平安!”

  在这乡村之地,听到这种声音,天空暗了下来,黎明前的黑暗,暗得让人感到窒息。

  在这窒息的黑暗里,呼吸是被压抑了的,天,没有一丝云彩。她想到了盘古,传说盘古曾经是婴儿的时候被压在黑暗里很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天一天地慢慢长大。在黑暗里他感到窒息,呼吸是被压抑了的。他开始挣扎,这窒息和压抑让他感到愤怒,他要撕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摆脱束缚自己的强大的力量,于是他发出巨大的怒吼,心中愤怒的怒火化作一把锋利的巨斧,他挥动巨斧用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砍去。这样就有了天和地。她想,她即使有盘古的愤怒,却没有盘古的能力。她在心里呐喊,怒吼,却发不出声音。即使她能发出声音,她知道仍然什么也不能改变。

  可家乡的好却触手可及。早间的风,已经浸染了秋意,在轻轻地敲打着窗,哪怕窗只开了一条小缝,脚底的凉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家乡的好,在于院子外的小桥,桥两边连接院子的竹林和院子及房前院后院的桃树,杏树,广柑以及荔树和蔷薇。与桥外的山水人家,它们都充满绿意,永远的,不肯入秋的样子。

  而自己的家居就是名副其实的“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流水之上一边的竹林,果树,蔷薇以及另一边的田野,山丘,无边的山水青翠。

  可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疼痛让她本来就瘦弱的身躯更加不堪,在床上蜷缩着,微微颤抖。这让她想到家里以前豢养的一只黑狗。那是一只非常乖巧的狗,只要是家里的人,不管啥时候回去它都会跑很远去接,走的时候也要送很远。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黑狗大补,于是就专门回到乡里,找了几个人去打死黑狗。黑狗跑到了另外一个村子,打狗的人也追到那个村子,而另外村子的人也加入了打狗的队伍。黑狗慌乱中跑到别人的家里,见无路可逃,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泪眼汪汪地看着主人哀鸣。母亲吃了狗肉后就开始拉肚子,身体每况愈下。幕灵眼前发抖的黑狗的身子与母亲蜷缩的身子交替,重叠。石头一样压着她的心。

  慕灵不信教,但是她只知道那一刻的祷告,需要全身心放下,还有全身心的郑重。想到暑假和母亲一起拜过无数寺庙,她明知道那山村寺院的香火已然改变了其信奉的本真,但是她还是出入其中。不过没有那一次有现在,此刻这么虔诚。

  母亲信佛教,有信仰的人,因为有一份敬畏的心,总是比其他人的生命多了一份质感。

  慕灵回到母亲床前,仿佛云游归来刚刚踏实地站在地面上。母亲靠在床上。几个软枕,垫在后背,她看上去是那么不舒服,似乎那靠垫一会儿软,一会儿硬,使她不停地扭动。那靠背一会儿拥堵,一会儿悬空。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谁似的,在后面捣乱,怎么也不舒服。迷糊中,母亲游丝一样的呼叫着“救命”,据说这个世界,每一个“救命”的呼声,都是一样的分贝,一样的惨痛,一样的挣扎虽然母亲呼叫救命的声音如此微弱,听在亲人的耳朵里,却比那呼天抢地的救命声更让人震惊和心疼。慕灵拿起母亲的手,轻轻地掰开,前几天她看了一本关于手相的书,母亲的生命线已然变浅,浅到她的生命里只有疼痛和不舍。

  父亲也起床了,父亲叫来姐姐给母亲注射了一支杜冷丁,母亲便安静了下来。好像从一缕青烟般的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处慢慢地回转过来,看到自己灵魂张煌的眼。幕灵打开窗,让室外清新的空气流入,去冲淡室内的沉闷。农村人家的窗帘是一块布,轻飘飘的,随风飘来飘去。晨风徐徐,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姗姗而动,欲说还休,其实是缄默的表情,熟稔的滋味,来过,又来过。来了未曾离开。哥哥怕风吹凉母亲,把窗关上。

  早饭后,下起了毛毛细雨,若有若无的飘逸,润润的。

  幕灵去菜园子里择葱,给母亲堡鱼汤。这几日母亲吃的东西很少。靠鱼汤和米汤维持生命。姐姐递给幕灵一把伞,是幕灵假期回去时候,遇到下雨,刚买的一把新伞,天堂伞。幕灵在天堂伞下,蹲在菜园子里,泪如雨下。菜园子在慕氏一族的祖坟山上,冷清寂寞而荒凉。那么天堂呢?是一伞下的世界吗?想到母亲,幕灵环顾四周,父亲说母亲要葬身在祖父的侧面,那么公平正直的祖父定会护我母亲周全吧!想到这里,幕灵一个激灵,赶快给自己一个耳光,连忙吐口水“呸,呸,呸”想把刚才思想的晦气全部吐出,在地上消失。再看着手中的天堂伞,心想母亲定不会在这冰冷的地方停留,她一定会进天堂的。幕灵又打了个激灵,责怪自己怎么心里老是这样的念头。暗自祈祷,母亲一定会没事的,去你的天堂伞,这缺德的东西。

  那一夜,迷迷糊糊间,慕灵看见自己的母亲成了一幅雕像,雕像新成,还不牢固,被弟弟拼命呼唤摇曳,硬扮断了一只手臂。雕像摇晃定格,成了蒙娜丽莎。无视于他们的每一双眼睛,每一种盼望以及任何颜色的注视。母亲始终那么神秘地微笑着,守着那个平和柔弱和慈爱,那么深,那么静,那么美,那么真!

  在这世界上,要怎样的一颗仁爱的心,才能守望这滚滚红尘里四处求生活的孩子。在这病危的时刻,仍然强忍着病痛的折磨与不忍,生怕带给孩子们丝丝的不安。

  这天,秋阳正浓,母亲今天的气色很好,自己走出来晒了很久的太阳,还在桥外站立了好一会儿。天是那么蓝,那么美,没有一丝丝云朵,田野的空气是那么清新而宁静,满目的青山绿水,还有未黄的老树枝丫。

  母亲在日光中,与慕灵相向而坐。母亲握着慕灵的手“你已经不小了,二十三了。在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别人给你介绍对象我都以你还小挡住了。是因为我相信你有你的想法。你与木强的事情,我无能为力。现在更管不了啦。妈妈是过来人,妈妈还是要说,爱情这东西,就这样。童话,电影不是生活。如果你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坚持,到最后,就好像两个人拉橡皮筋,后松手的那一个一定会很疼。妈妈对你放心。相信你能处理好。对你父亲,有你们兄弟姐妹五个,心地善良,又有孝心。我也放心。只是你姐姐,书读的少,有什么事情又不愿与人交流,很多事情都是一厢情愿地往好的一面想,你要多提醒她。哥哥有你嫂子,她看起来很爱你哥哥,脾气也好。他们很恩爱的样子,我也放心了。你的弟弟妹妹还小,你要帮妈妈照看一点。该说的时候说说,该提醒的时候提醒。你哥哥太远,想管也管不了。另外,你总是问我跟你爸爸幸福不幸福?都是过日子,几乎人人都这样。什么情呀爱的,谁会天天想我爱谁,谁爱我?那点儿心思,只有装在心里。一个人无事可做的时候,想想罢了。时间长了,可能连想想都忘了。不必那么再意的。”

  一切真实于她,对于幕灵,反而不那么真实,对于感情,她更加无所适从了。不过,她却告诉母亲,不用担心,她会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工作和感情。最后还俏皮地说“谁让我这么坚强又聪明呢?我现在唯一的牵挂是你,妈妈,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她对母亲的笑容里,有某种夹杂着担忧的惶恐。

  幕灵只请了一周的假,她是回来奔丧的。可母亲还好好地活着。周一有门课要结业考试。她不想走,她母亲说她没事。何况补考单位是没有奖学金的,她每学期都靠领奖学金来维持学校外的开支,包括在家里的开支。母亲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母亲一再表示自己没事,要她放心离开的情况下,她说“那好,妈妈,等我寒假回来看您”。

  那天的黄昏,微风送来花香,有一点点凉,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空气里转变的震动,慕灵握着母亲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妈妈要等我回来,一定要!”她母亲要送她,外面已有凉意,被她坚决阻止了。

  幕灵要赶回城里,乘坐第二天一早的车回学校。

  那由远而近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锐利的鸣笛,偶尔会抓扯得你心痛胸闷。幕灵一步一回首,二步一回头,三步一转身不由自主地担心着什么,带着那丝丝惆怅和惶恐,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有竹的清幽,蔷薇的芬芳和一切花草树木的清香,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家乡近处远方都是绿的山山水水,踏着一片一片落叶,去了,去了。

  这一去,便是与母亲的永别。母亲最终没有能守住承诺。在幕灵走后不到一个月就撒手离开了。带着给慕灵留下再见的承诺去天堂报到了。

  而这次家里并没有告诉慕灵,说是母亲的意思,怕影响她的学习。

  寒假回去,只有母亲的新坟,冰冷地在地上独立,任风吹雨打。

  那一次的离开,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百转千回,在走与不走间纠结,而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她的考试通过了,奖学金也领到了。可是却留下了一生的无法弥补的遗憾与疼痛。

  一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墓地,又添新冢。

  坟前泣诉,

  山长水远谁捎去,

  天堂处。

  您我分别如昨,

  相约春节聚

  相聚还离索。

  焚香烧纸问苍天,

  天堂路口在何处?

  她无声地哭泣,默默地念着:

  没了,没了,全没了

  生命,家,牵绊,温暖

  凄风,掠过您的新坟

  在这冷清的傍晚,

  您的坟前,不孝女儿

  只有无声的哭泣

  肝肠寸断,无语。

  她已经泣不成声,

  有多痛,无字想

  没了您,我的亲娘

  孤单魂随风飘荡

  谁去想

  望明月,心悲凉

  千古恨轮回。

  闭上眼

  恨世道无常。

  念完,她已经晕厥在坟前。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家已经物是人非。父亲已经领了个叫阿姨的人进门。姐姐已经离婚两年,一直没有公开。那是姐夫在外有了外遇,让女方怀孕了,在夏明国的法律里,那是重婚,要判刑的。姐夫以死逼迫姐姐,哄骗姐姐假离婚,因为女方要见到离婚证才愿意去做人流。于是他们便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办了离婚。说起来,姐姐也真没有让母亲“失望”,好在母亲去世后,姐夫因为要与别人结婚,此事才得以公开。

  否则,母亲将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不甘,不忍与不瞑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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