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辗转回到叔叔家已经是深夜。

　　接下来的时间，她游走在首都各大医院，去咨询孩子的治疗，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不能治，谁说能治那是骗人的。不光国内，世界上也没有谁能治疗脑瘫的。”一个女教授和蔼地对慕灵说道，“你家乡里有没有亲戚，放在乡下，你们再生一个吧，你还年轻。”

　　慕灵听到这样的话，多了，也就麻木了，不过仍然有些失望。毕竟，对这里的医院，是抱有希望的。

　　在她回去的时候，因为顺路，她决定先去探望他的父母。并且她心里隐隐觉得他会利用这个时间回家。

　　当她进村时，远远地就看见了她的婆子妈，邢橦的母亲，她的婆子妈背对着她，正在同几个妇女聊天。慕灵看见有人碰了碰她的婆子妈的手臂，也有人用手指了指，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慕灵，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她想一定是告诉婆子妈，她的儿媳也回来了。

　　她的婆子妈掉转头看见了慕灵，神色刹时慌乱，掉转身小跑着往家里赶，完全不顾后面一边叫唤一边追赶自己的儿媳。

　　慕灵的心莫名的一阵阵慌乱，她感觉到自己软弱的感情将经受一次震荡，那是她的预感。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慕灵一定不会去追赶他母亲的脚步。不，她一定不会来到这里，不会推开那扇门。

　　她推开门的时候，她自己率先凌乱了：因为惊讶瞳孔放大的老公，有些慌乱的女人，那样的猝不及防。

　　衣服凌乱，头发凌乱，床凌乱。表情凌乱。世界凌乱。

　　一团团卫生纸，凌乱地撒落床前，如此猥琐和肮脏。

　　所有的悲喜，所有的希翼，所有的伤痛，全部像脱轨的列车，轰隆隆地驶向绝望的边缘。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语言能力，愣愣地站在门口。像被定住一样，漠然地看着凌乱的房间以及手忙脚乱两张凌乱的脸。

　　手里的肉夹馍因为捏得太紧，已经变了形。

　　那样的画面，太过突兀，突兀地如同曝光过度的照片，再看时已经是模糊一片，不堪入目。

　　她突然感到冷，她冷得浑身发抖，空气在骨头与骨头之间穿梭，如同散架般的疼。是的，她是一个快冻僵了的人。生活总是慢慢地冷却一个人，一点，一点地，从脚趾到大腿，然后是全身。最后是整个人生。

　　俩人收拾完毕，从她面前穿梭而过。仿佛她并不存在，是一个隐形人。

　　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然后眼泪就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看起来她的忧伤是如此厚重，它们如同雾气般堆积起来，弥久不散。

　　佯装的坚强也渐渐瓦解，身子慢慢滑落地上，肌肤紧贴着地面，一种从地狱传来的凉意慢慢侵蚀她的心，寒彻透骨，她的心一紧，向冰一样噼噼啵啵的剥落。痛得她世界一片黑暗。她知道会有这一刻，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内心会疼痛纠结至此。她内心其实一直在逃避，没想到退无可退，还是撞了个满面。

　　由于几天的奔波，加上北京的专家再次肯定的告诉她，孩子无治，心里仍然不免失落，没有吃好也没有休息好，又有刚才的刺激，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茫然无助。

　　不知道何时，邢橦把她抱进了房间，放在床上。她幽幽清醒过来，环视四周。邢橦俯视着她，一脸凝重。她想到刚刚在这床上的另一个女人，她心里抗拒这张床，便一跃而起。冰冷的唇，笑出最寂寞的姿态。

　　她平静地望着自己的老公，没有流泪，似乎也没有悲伤。她知道她的婚姻已经膏肓，她好像看见它冷冰冰，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或者说，它更像一个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受苦的婴儿。面前这个人，她的丈夫，他宽厚的胸膛，有力的臂弯，再也不能给她温暖了。

　　虽然以前有人也明确告知，也有许多人旁敲侧击的暗示。她也有许多猜测。但是她最后宁愿选择信任，相信他对婚姻的忠诚。她其实并不苛求他的身体对她忠诚，就像她的心不能忠于他一样。她只想他能像她一样，忠诚于家和孩子。

　　家和孩子，建立在危卵上的两样，瞬间被他摧毁。

　　以后的一段时间，她的眼睛蒙起来了，闭上了。旋转的黑暗在她周围浮动。思绪像一股浑浊的水流涌出来。自暴自弃，懒散无力。她好像躺在一条干枯的大河的河床上，听到远处的山洪暴发，洪水滚滚而来，起来吧？她没有意志；逃跑吗？她没有力量。她多么渴望死去，即使进不了天堂。

　　她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妈妈”，虽然儿子至今也没有能唤出这寻常的呼喊。想到孩子，引起她喃喃的祈祷，她再次祈求上苍赐给孩子健康。可是她心里明白，那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如果说孩子是未来的花朵，那么她的儿子犹如残缺的花瓣，散发着凄清的芳香。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凄凉，她的家没有了温度，支撑她一定能治愈儿子的信仰死了，希望破灭了，这整个意识形成阴沉沉的大山，猛烈而又强大的威胁着她。

　　那痛苦的时刻是无法描写的。的确是慕灵曾经看到过的一段文字一样：“水进入我的灵魂，我陷入深深的泥潭，我觉得没有立足之地，我掉进了海里，海水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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