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道红尘 上吊
作者:渡道红尘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好,阴沉憋闷,抬头只看见灰色的天,云层厚得就好像没有云一般。阿珍边把手中水盆中的水泼到院子里,边嘟囔说,“这天就是奇怪,明明昨天天气还怪好的,今天就下凉了,看这个样子估计晚上得下雨。”

  钱世彪坐在老母亲常坐的摇椅上,眯着眼睛没有搭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皱着眉头晕沉沉地竟然睡了过去。渐渐地,他好像听到些什么声音,窸窸窣窣很熟悉很遥远。

  那是小时候妈妈打糍粑给他们吃,三姐弟围着石舀闹着,被蒸熟的糯米还冒着腾腾热气,米香四溢。随着“咚咚”的木锤下落,圆润的糯米变成粘稠的米泥,把三个孩子馋得口水直流……又是在微弱得如同羸弱之火的黄色灯泡下,三个孩子头挨着头呼呼睡着,钱世彪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到妈妈在灯光下编着箩筐,一边编一边头捣蒜似得打着瞌睡,编织箩筐的枝条来回穿梭,发出细微“唰唰”的声音……又好像是雨夜,妈妈穿着胶鞋,背着发着高烧的钱世彪往村卫生所狂奔,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泥泞的泥土路,发出“吧唧吧唧”的摩擦声,还有妈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接着,好像妈妈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他仿佛能看到老妈妈的身体部分,却怎么都看不到妈妈的脸庞。他感觉妈妈的嘴巴在耳边一张一合,可无论怎么听,也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最后,他只听见妈妈在说,“世彪……”

  突然,一阵阴凉寒风刮过,迷糊中的钱世彪脑海里的这些声音聚集成一声炸雷!“噼啪!”他身体猛地激灵,从摇椅上弹坐起来,才发现已经浑身是汗。许是真的天气下凉,他只觉得心中燥热沉闷,但后背却阵阵发寒。

  “你怎么啦?”阿珍见他脸色苍白,问到。

  钱世彪捏着眉心摇头说,“没什么,还真是秋天来了,在这里睡还是有些冷。”

  “谁喊你在这里睡觉的哦,没看到今天要下雨的样子啊,又起风了,在这里睡着肯定会着凉的啊。”

  “是啦,是啦。”

  钱夏瑞从房间里走出来,对她爸爸说,“要不你去屋里睡会呗。”

  阿珍说,“都这个点了还睡什么哦,马上就吃中午饭了,吃完中午饭再睡呗。”

  “嗯。”钱世彪觉得头隐隐作痛,闷闷地哼了一声。

  “对了,”阿珍突然想到,“妈妈怎么还没有起来,要不要去喊她一声?”

  钱夏瑞说,“一会喊嘛,昨天奶奶和我们聊天聊那么晚,今天肯定想多睡会。而且昨天晚上不知道你们听到没有,花花(那只黄色土狗)叫了好久,也不晓得它在乱叫些什么。”

  阿珍点头说,“就是就是,早上到现在也没看到那狗儿的影子,不晓得又野到哪里去了。”

  “刚刚是打雷了吗?”钱世彪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

  “啊?”阿珍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看天,又看看他,摇头说,“没有啊。”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天边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轰雷声。她笑道,“哟,还真的打雷了,我就说嘛,这天要下雨,怎么样,打雷了吧。”

  钱世彪从摇椅上站起来,准备去收晾晒在院子里的衣服。他对钱夏瑞说,“你给你姑姑和二叔打个电话,给他们说一会过来吃中午饭,你妈妈准备了酸菜鱼,他们都爱吃。再等会去叫你奶奶,今天天凉快,觉好睡。”

  “诶,好。”钱夏瑞应到。

  那雨很快就下了起来,先是大颗大颗的雨点零散地砸在地面,水泥地上东一点西一点地印上圆圆的雨滴印。空气中立刻就充满带着泥腥味的水气,冰凉地刺激着鼻腔,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吸两口又忍不住想打喷嚏。随后没几分钟,倾盆大雨就一泄而下,雨声伴随着雷声充斥着天地,群山被骤雨遮挡,犹如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妈妈怎么还没有起来?”钱世高有些担心地说,“这雨声这么吵。”

  钱小燕抱着欣欣,笑着说,“你才不知道呢,这样的天气睡觉才是最安逸的。”这话也确实说的对,欣欣本来还撒着欢地闹着看雨,可没过一会,单调灰色的雨景,重复的“哗啦哗啦”的雨声就像是安眠曲,让这个小家伙歪在妈妈怀里欲睡不睡的。

  “好啦,准备要吃饭了哦。”阿珍和嫂子端着饭菜,准备摆桌。

  钱世兰歪在床上,翻弄着手机,懒洋洋地说,“燕子去喊你奶奶起来吃饭。这也太能睡了,还真是不喊不起床啊。”钱小燕答应着把欣欣放在床上,趿拉着拖鞋就去了。

  这时钱世彪问姐姐,“怎么这次回来都没有见到姐夫?”

  “他去东林那里去了。你不是不知道你那个侄儿媳妇,自从有了和娃娃以后就娇气的很,这不能动那不能动的。我们又不是没有生过娃娃,哪里像她那么娇气。这不,东林爸爸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就被喊上去帮忙。还喊我去,我才不去呢!他们就一门心思地等到东林他爸爸退休,哼,他们没有想哈他爸爸退下来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哼。”

  见姐姐越说越气,钱世彪尴尬地笑着安慰道,“姐夫这不也是心疼孙子嘛。”

  “反正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姓高,又不是姓钱,反正我不管。”

  “姐,我觉得你话不能这样说哦……”钱世高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从屋外传来钱小燕的惊恐尖叫!

  “啊!!”

  听见这声尖叫,钱世彪心里猛都抽紧,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由心底深处喷薄而发直冲向他的头顶。从沙发上蹦起来,连鞋都没有穿好就直奔向老母亲的房间。

  钱小燕是从地上爬着来找他们的,双唇已经乌红,脸色发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她给吓成这幅模样,只见她要哭却哭不出来,抖动着嘴唇,手指着钱老太太的屋里,语不成句,“奶……奶……吊……”

  看到她这幅模样,大家都知道出事了,只有钱世高的老婆爱芬留下来把钱小燕扶起来,其他人都冲到了钱老太太的屋里。刚到门口,他们所有人都傻眼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钱老太太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她用自己缠了多年的包头布搭在农村那种低矮的房梁上结了绳套,又踩着自己当年陪嫁来的那张心爱的红木凳子,把头伸进了绳套里……

  此时她就像是一跟通火棍,直挺挺地垂直挂在房梁上,双脚绷直,双手五指张开,因为绳索的紧勒她的舌头不自觉地往外伸吐,长长地挂掉在下巴上。长时间的垂吊,使得她死后的血液因为重力的原因都集中在四肢上,这使得老太太的面庞惨白,四肢乌黑,并且越是往下乌黑的越是严重!

  钱世兰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捂着胸口,双眼一翻晕了过去。钱世高和钱世彪也是双腿一软,半晕着哀嚎连天。在这倾盆而泄的大雨之中,如此的悲悯更是让苍天为之颤动,大地为之动容。

  周围的邻居在听到这里的动静之后纷纷围聚过来,有人帮忙报警,有人帮忙把钱老太太从房梁上放下来安放好,还有些人则是把姐弟几人扶到屋里施以安慰。

  所有人都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去了,而且还是选择这样的一种方式自行了断。

  “真的不明白啊,”钱世高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嗓子都嘶哑了,“昨天我们还在商量给她老人家办寿的事情,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大可以和我们说,你们说说,平日里我们哪点没有听她的话了嘛。”

  “唉,是哦,你们三姐弟是最孝顺的,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的。”“那天她还在和我说,等过了生日要去趟城头,她说还是要去医院坐下体检,真的没想到她怎么会想不开。”“你说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娃儿些不听话又有什么,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再说,你们钱家几姊妹都那么乖,世高和世兰基本上天天都过来陪她,她还能有什么心事嘛。”几个大妈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掉眼泪。

  虽然说人生老病死属于自然规律,可是一个平时身体硬朗,性格温和,人缘颇佳的老人自己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任谁都想不通,任谁都无法接受。

  不久,警察冒着大雨来了。在电话里初步了解报案原因之后,他们还带来了刑侦和法医,这样的阵仗在这个小山村里实属少见,人们把这座素日寂静的小院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做了一些工作之后,警察将老太太的尸体装进裹尸袋,准备带回警局做下一步打算。

  钱家三姐弟看到老妈妈要被抬走,纷纷哭着喊着,这样的场景确实也看得人心酸难受,周围熟悉的人们也都暗自抹着眼泪。

  这时,从屋子后面走出来一条土狗,正是那条叫做花花的黄毛土狗。只是不知道它从哪里回来,浑身是伤,流出来的血把毛都沾成一块一块的。它看着老太太被抬上车,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悲伤而无奈,身体瑟瑟发抖。

  只是,它的表现没有人注意到。^_^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