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穿一身灰色保暖内衣，灰头土脸狼狈地跟在我们后面的黄耀冰，我问他，“黄部长，你现在能和我们说老实话吗？当初真的是请我和小和尚来看风水的吗？”我瞟了他一眼，叹气说，“要知道，现在如果你还对我们有所隐瞒的话，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了。”

　　黄耀冰愣了一下，大概心里在盘算着事情的利弊，他的眼睛转了两圈，最后终于还是很尴尬地笑着摇摇头。我冷笑一下，转头对小和尚说，“我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后来我想了想，如果他真是找人看风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我们的话？要知道咱俩虽然有些本事，可那是内在的。现在好好想想，光凭那样三言两语就相信我们，怎么可能。”我边说边苦笑着摇头。

　　善良温驯的小和尚有些温怒，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骗他。他忍不住问黄耀冰，“那到底你找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见黄耀冰依旧犹豫地支支吾吾，真是让人很生气，我没好气地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们实话？要知道我们才刚刚把你救出来，哪怕是做为普通人也应该有感恩之心吧？！”

　　他拽了拽保暖内衣的衣角，以掩饰他内心的挣扎。最终他叹口气，下定决心般说，“唉，也是，算了，告诉你们吧。其实之前我带着张代轩他们来这里遇到那样的事情，我原本是再不想来这个地方。”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只是那天我去茶室喝茶，和老板娘闲聊起这里的遭遇，谁知第二天她就打电话给我，说是今天会有个小和尚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让我去和他偶遇一下。”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和尚。我和和尚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莫名地紧张，不好的预感腾升而起。

　　“原来你那天是特意等我们的？”我怒问。

　　黄耀冰无奈地点头，“是的。当然原本我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想着去看看，谁知道还真有老板娘说的那种人，就是你们。”

　　小和尚问，“她让你来找我们干什么？肯定不是看风水，对吗？”

　　“是的，”黄耀冰点头，“当时她和我说，只要我带着你们两个人来香水湾，自然会将香水湾的事情解决。你们要知道，香水湾是个大项目，我确实很想拿到。只是之前那个遭遇……唉，确实也惊心，所以我也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不是被利益驱使。”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感到很自惭形秽。

　　他无奈地点头又摇头，“那我也是要生活的嘛。”

　　这话一说，我也焉气了。说起来，我现在出现在香水湾，不也是生活所迫，缺钱所致嘛。

　　不过和尚的关注点没有在这里，他有些急切地问到，“那个老板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我和小米的事情？她到底为什么让你来找我们？”

　　黄耀冰无辜地摇头，“这我还真是不知道了。那个茶室我也是偶然去的，我很喜欢里面的装饰和茶的味道，所以经常去。一来二去的也就和那个老板娘有些熟络，能够聊上几句。至于她是怎么知道你们的，我还真是不知道了。”

　　小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黄耀冰在这个情况下不可能再说谎，看来他是真不清楚。我说，“黄部长，无论如何当初你承诺我们的报酬必须兑现。”

　　“那是那是，这一点你们放心，绝对会给你们的。”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口气，心事重重地再没有说话。小和尚边走边捻动着佛珠，一颗颗地佛珠被他用拇指捻动至手心，然后再捻动下一颗。我知道，他在沉思，在思索着那个老板娘的来历和用意。

　　又走了很久，我们终于从西山上下来。何小军一看到我们就连忙迎了上来，他高兴地对我们说，“你们终于下来了。黄部长，您……您这是……，诶，无论如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冷，咱们赶紧回屋。”

　　回到村边老屋，我见天色还早，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笑着说，“我感觉好像上去挺长时间的了，没想到才不过过了两个小时。”

　　何小军奇怪地看着我说，“两个小时？怎么可能！你们上山整整有三天三夜了！”

　　“啊？！”包括小和尚在内，我们三个都很惊讶。

　　见我们这个反应，何小军瞪着眼睛问，“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

　　我疑惑地摇头。何小军同样很惊讶，“你们上山三天三夜，见你们一直没有下山，龙阿婆很忧心，在小广场上摆了祭坛，接连做了三天的祭祀保佑你们平安。谁知道到了第三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消耗过度，龙阿婆病倒了。她叮嘱我，如果今天没有见到你们下山，那就让我们全村的人一起诚心祈祷。还好，还好，你们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我心里揪在一起又酸酸的，脑海里浮现出人群之中那个坚毅但苍老的小老太婆。我说，“咱们去看看龙阿婆吧。”

　　到龙阿婆家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听到我们回来了，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她拉着我和小和尚的手说，“年轻人，你们是好人，因为只有心灵纯洁，秉性淳朴的人才能够进到木仙娘娘的身边。希望你们以后能够不要忘记初心，由始至终地保持着你们善良的天性。”

　　“龙阿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龙阿婆把村里主持工作的老人以及何小军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叫道床边，她缓慢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和木仙娘娘通过灵，我请木仙娘娘离开香水湾。”

　　这话如同一枚炸弹，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很是震惊。人群立刻议论纷纷，沸腾起来。龙阿婆刚想呵止，结果一口气呛住猛地咳嗽起来。她只能伸出那只干枯皱憋，骨节分明的手，挥舞着。

　　终于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小，龙阿婆已经表现的非常脆弱。她用手拍拍胸脯，喘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我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和生命来解释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木仙娘娘已经决定要走了。她很伤心，她不明白自己的守护和这里的发展为什么会有冲突。但我知道，如果这里被开发，木仙娘娘肯定会受到惊扰。但是我们守住不开发，就得一辈子贫穷。这一点，老太婆我懂。”

　　“咳咳咳，咳咳咳……”龙阿婆剧烈地咳起来，到后来气息逐渐微弱。小和尚见状连忙掏出一颗佛香珠，碾碎之后将粉末抹在她的鼻口之间。我知道，他这是在给龙阿婆保魂续命。

　　龙阿婆感激地看着小和尚，“小伙子，谢谢你，你让我说完我想说的话才走，了却我的心愿，这是你的功德。”

　　说完，龙阿婆继续对众人说，“作为巫女的我，从小我就知道必须守护木仙娘娘，不能让她受到惊扰。可是作为你们的长辈我也知道，我不能让这个村子再继续封闭贫穷下去，这对那些年轻的后生们是不公平的。我能够想到折中的方法，就是请木仙娘娘离开这里，重新去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

　　“黄耀冰，”她突然对黄耀冰说，“木仙娘娘离开之后，香水湾就不会再香了。但是，这里的风景依旧很美丽，对不？所以答应老太婆，帮帮这个村子，帮帮这些后生。”

　　“嗯，这个没有问题的。”黄耀冰斩钉截铁地说，“这里的亮点和卖点我还可以找出很多。这个您放心。”

　　龙阿婆点头。最后她笑道，“如此一来，我也要随木仙娘娘而去。这个村子再不需要和木仙娘娘通灵的巫女。呵呵，当然，其实我已经是最后一个巫女。以后再没有……或许以后也再不需要了……”

　　龙阿婆缓缓地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像是被抽掉支撑的面团，一下子瘫软下去。房间里充斥着“嘤嘤嗡嗡”哭泣的声音。龙阿婆走了，她走的很安详，甚至嘴角都是上扬的。我和小和尚推倒房间的一个角落，双手合十为这个老婆婆念诵着往生咒。

　　龙阿婆的魂魄脱离身体，我们看到的是个身穿祭祀服装的美丽少女，在她的腰际之间别着一串紫色的槐花串。她对着我们微笑点头，随后自脚底开始泯灭消失。我知道，她进入了正常的轮回之路，不需要纠结，不需要鬼门。

　　回到城里，黄耀冰如期地将他承诺我们的报酬给付了，总共有四千块钱。拿着钱，我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欣喜的自然是有段时间不需要饿肚子或是吃方便面，心酸的是……

　　环顾四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灯光四溢。但我知道，在以前这里都是清澈的水，巍峨的山，说不尽美丽的大自然，随着人口的增长，人类文明的入侵，那些属于自然的东西越来越少。

　　我有些迷惑，这样，真的好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