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梅氏的应允,沈落棠立马就写了帖子命人给信王府送去了,当天下午她就收到了王妃姑母的回帖。
去信王府的当天,沈落棠早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两个大丫鬟烟芜和静柳的服侍下净了面,慵懒地坐到梳妆镜前。
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早起,此时人还没彻底清醒呢,朦胧着双眼,任由两个丫鬟给她捯饬梳妆。
她生的好,肤如脂玉,两颊粉嫩似通透的琉璃,本就不用抹过多的胭脂,打扮起倒也简单的多,尤其是她的那两道浓密的月牙眉,根本就用不到螺黛来描画。
因为要去见姑母,沈落棠特意挑选了一身颜色颇有朝气的服侍,海棠红金纹绣紫蝶度花对称式收腰托底罗裙,淡紫色云霞刺绣镶边妃色云锦牡丹褙子,青丝挽成凌云髻,既端庄大方,又不失灵动可人。
“小姐今天要戴哪副头面出去?”静柳如今管着沈落棠的衣服首饰。
她是想戴副简单的,可想到以往每次见姑母时,姑母最喜欢看她把自己打扮的光艳些,对静柳说:“把那副有粉珍珠镂金眉心坠的拿出来戴吧。”
姑母信王妃这些年体弱多病,几乎一年的时间里,大半年都是躺在床上的,也许是因为自己无心打扮了,便喜欢看着别人穿戴的鲜亮些。
静柳想到小姐戴上那副头面后璀璨夺人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去了。
沈落棠莞尔,打趣道:“是给我戴,又不是她自己用,她倒比我还高兴了。”
烟芜一边为小姐系扣,一边笑着说:“把小姐梳妆的好看,比让我们自己好看还令人开心呢。”
沈落棠满意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从来这两个丫头把她看的比她们自己还重要。
戴好了头面,沈落棠在烟芜和静柳的一片夸张不疲的赞叹声中,准备用膳。
她长的好看,她觉得这是个不用矫情的事实,不过见过长开了的七小姐沈宛嫱和张姨娘后,她却认为单论脸美,她还是略逊两人一筹的。
奈何这两个丫头每次见了那两个人,眼睛就偏了,硬是怎么都看不到她们的美色,偏觉得她是最美的,沈落棠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净了手,漱了口,在烟芜的服侍下开始用膳。
小厨房今天为她准备的早膳是燕窝羹、白玉小虾包和枇杷菱粉馄饨,还有几样精美的小菜,均用碧绿色的兰花小碟盏盛着,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有食欲。
沈落棠喜欢吃那份枇杷菱粉馄饨,香甜中带点枇杷的轻酸味儿,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可惜烟芜这丫头太听绿毛老头的话,凡是她喜欢吃得,样样都只给她一点。
她嘟着嘴,在腹诽无用后,郁闷地吃完了一顿不解馋的早膳,外院那里正好差人来回:“马车已经备好了,三小姐现在要走了吗?”
“走吧。”在烟芜和静柳的搀扶下,带着几个从杜府带回的侍卫,朝外面走去。
镇国公府在南城,信王府在东城,两处隔着大概一个时辰的车程,走的快些,也得三刻钟的功夫。
她们出来的早,沈落棠想着姑母的身子,怕去早了姑母不曾安歇好,让静柳吩咐车夫走的慢些。
马车慢慢悠悠地在青砖路面上“哒哒”地走着,偶尔能听到车外面的叫卖声和说话声,沈落棠好奇,却因烟芜一板一眼的劝说和拦着,不能掀起车帘子往外面望几眼。
早膳没能吃到满足,现在想看又不能看,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小姐当的有些憋屈,闷闷地坐着。
走着走着,马车比一开始变得颠簸了些,不是路面不平的原因,而是驾车的马匹慢慢地变得不安了起来,不听车夫的使唤。
烟芜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对车夫问:“怎么这么不小心?三小姐在车上呢,走稳些!”
车夫心里纳闷呢,他得了吩咐,特意挑选了一匹性子稳的马匹,怎么突然就不停使唤了呢?
车夫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期期艾艾地对车里面说:“这马平时不曾犯过这样的毛病,小的看着似乎不大对。”
“有什么不对的?”静柳撑着身子问。
“这马好像变了。”他不敢说马要发狂,怕惊了车里面的三小姐。
车夫说完,用了勒了一下马缰,试图让马走的稳些,或者最好能停下来,让三小姐先下车,没想到他这一勒却让驾车的马更加的躁了,突的往两边疾走,马车也跟着耸了一下子。
沈落棠坐在车塌的最中间,马车一晃,她没有预防,身子直直地朝右手边斜去,还好烟芜手疾眼快,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了下来,才没让她撞上车辕。
“作死呢,伤了三小姐你有几个命赔的!”静柳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喝斥车夫。
车夫吓得胆儿都颤了,额头冷汗涔涔,他是沈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靠沈府过活,纵使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让马车在他的手上伤了三小姐啊。
可是这马,眼下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
不管车夫怎么吆喝,驾车的马一点都不听他的使唤,只知道横冲直撞,状似疯了一般,车夫手里的马缰勒的越紧,它疯的越厉害。
马车摇摇晃晃地晃荡疾驰,车里面,沈落棠的身子也越来越不稳了,她虽心里面镇定,却不能单靠意志不让身子晃悠。
烟芜和静柳怕伤了小姐,立马围在她的一左一右,前后都用手护着,就算撞到哪里,也是她们给小姐当肉垫子。
马车外面,刚刚的叫卖声早就换做了惊慌的哭吼和不满的叫骂。
只是此时,沈落棠却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说什么了。她记得哥哥说过,他出事的时候骑的那匹马也是如驾车的这匹一样,都是突然不听使唤,越来越疯的。
想起昨天静柳在蒹葭阁无缘无故受到的为难,沈落棠终于想明白了,梅氏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减少她出府的防范。
故技重施!倒也是个能不落痕迹,又能害到她的法子。
感受到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跑的越来越没有章法,沈落棠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匹马被人下了药。
她想问马夫能否驯服发疯的马,可想到哥哥在那么危急的时候都没办法让马停下来,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稳了稳心神,镇定地对正在大声喝止马匹的车夫吩咐:“尽量不要撞到路两边的人,先……”
不等她说完,马车又蓦地急急地晃了一下,她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扑去,幸好烟芜和静柳早就做了准备,没让她扑倒,但是嘴里面嘱咐的话却断了。
这一耸,沈落棠心里开始慌了,脸色也慢慢地白了些,再看烟芜和静柳两个,已经吓得魂儿都没了,望着她劈哩啪啦地往下掉无声的眼泪,两双胳膊却死死地围着她不敢松开。
沈落棠心里感动,黑白分明的眸子也蓄起了几分朦胧。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马车停下来,不然她们主仆三人都得遭殃。
在马车颠簸,车帘悠起的时候,沈落棠趁机向外面望了几眼,发现她带来的侍卫都被甩远了,明白眼下能救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了。
跳车吗?她感受了一下外面呼呼而过的风,这样的速度,以自己这点娇弱的骨头,跳出去不死也得残了。
可不跳要怎么办呢?
驾车的马已经彻底的疯狂了,车夫和马缰对它一点约束力都没有,马车晃悠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子一样。
沈落棠被颠地眼前模糊,胸口堵着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了起来,可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办法。
正在她在跳与不跳之间衡量的时候,外面车夫惶恐的声音传进来:“三……三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有另一辆脱缰的马车冲咱们奔过来了。”
“跳车!”她想也不想地吩咐。
还衡量什么呢?看来梅氏真是恨极了她,根本就不是只想吓唬她,而是想要她的命!
两辆疯掉的马车撞在一起,别说人了,就是车,也得碎成渣子不可。
“小姐?!”烟芜和静柳听小姐要跳车,惊呼。
沈落棠哪有时间和她们解释,厉声吩咐:“跳!”说完,掀起车帘,纵身欲往车外跳。
烟芜和静柳眼看小姐真的要跳下去,心里一横,互相看了一眼,双双张开胳膊,抱起沈落棠,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护的一点不漏。
楚珩听到回报后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穿着碧绿色衣服的丫鬟,抱着沈落棠往车外跳下的情景。
他明知她有丫鬟们那样护着,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可心里还是不由地紧张到呼吸一滞,双拳死死地握在一起。
奈夜和暗月到明白自己家主子的心思,一起出手,暗中用力,把手边的一匹绸缎飞出去,绛紫色的绸缎,如天外飞霞,在一片惊叫声中铺展开,一人一边,接住了摔下来的主仆三人。
就在她们落地的瞬间,她们身后,一丈外,两匹风驰的马车“嘭”地一声巨响,撞在一起,瞬间马匹嘶鸣,马车断裂,木屑横飞。
静柳在三个人落下的时候垫在最底下,烟芜护在斜上面,此刻她怕有飞木砸过来,仍张着身子护着。
沈落棠哭了。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最不济也不会惨过前世的死法,何况她还多活了这几个月,也为哥哥埋下了好的前程,此生就算现在死了,她也不觉得有多遗憾,所以她其实没怎么害怕。
她只是心疼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前世她没遇见静柳,不知道她的结局,但她知道烟芜的,她滚落山崖的时候,瞥见了一片绿色的衣角,那是烟芜穿着的衣服,她那时随她一起跳下去了,那样的地方,她的死,一定如她一般不能看。
而这一世,她们依旧不顾生死地护着她!
她看不清烟芜的情况,可是落下来的时候,虽然有那匹布帮了她们,可她听见了静柳的胳膊处发出了一声脆响。
顾不得多想,她急急地翻起身,泪眼朦胧地看了看烟芜,确定她无事,死死地咬着嘴唇,双手发颤地想要去摸静柳的胳膊,却怕又伤了她而不敢动,几度伸手,又收回,心疼的眼泪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