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原委，曼曼满脸忧色第二天就又踏上了归程。

　　前几天离开时她记下了凤卿舞家的地址，下了火车饭都来不及吃就打车过去，可惜的是，他们家似乎没人，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出来。

　　曼曼身体有点累，肚子也饿，但根本没心思在乎这些，便靠在门边等他们回来，连衣服上蹭了灰尘都没注意。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两双鞋子停在了她的眼角处。

　　“哎？这是谁啊，等在咱们家门口干什么，师父，是不是拜倒在你西装裤下啦……”

　　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赏了个爆栗，曼曼抬起头，就看见凤卿舞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却也认出了她的脸。

　　“你不是前几天那个，快进来吧！”

　　见她又回来了，已是知道她很可能找到症结所在，曼曼早因等得太久由靠墙变成了蹲着，这么一站起来，才发觉腿早就没了知觉，身体不由自主朝一边倒去。

　　凤卿舞正掏钥匙，曼曼倒的那边美人师父一伸手就能扶着，她“哎哎”几声，想让他帮人家下来着，却见阡尘动作比声音的传播速度还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摆明他才不扶。

　　凤卿舞连忙放弃了找钥匙的动作，走了几步撑住曼曼，收获“谢谢”二字，还不忘朝阡尘瞪眼。

　　“瞪我干嘛，这不是怕你吃醋嘛！再说也不是玻璃，摔一下也坏不了。”

　　阡尘很是理直气壮说着自己的理由，偏偏又让凤卿舞没法反驳。

　　美人师父也太记仇了，自己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抓了小辫子，否则还不得被威胁一辈子啊！

　　曼曼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这对师徒相处还挺有趣，脸上的愁云淡了些，没多久，就轻轻推开了凤卿舞示意自己没事了。

　　“有什么事说吧。”

　　凤卿舞倒了杯温水给她，结果又被美人师父瞪一眼，那小眼神儿还带着点哀怨，翻个白眼儿，女人的醋都吃，连忙又“恭敬”地倒了杯茶，双手奉上，眼角眉梢带着点狡黠。

　　“师父大人，您的茶！”

　　阡尘终于满意了，伸手接过，唇触到水时，才发觉茶已经凉了。

　　他不喜喝凉茶，却还是拿在手里品了一口，凤卿舞那点得意一僵，见美人师父又朝她露出胜利的微笑，“切”一声转头不再搭理这个偶尔幼稚的师父。

　　“我回了趟家，妈妈说其实当初生下的是连体双胞胎，我还有个姐姐的，只是因为当时医疗水平太差，我们又是共用很多器官，爸妈他们最后没办法才舍弃了姐姐，我觉得，她很可能就是你所说的藏在我身体里的鬼！”

　　连体双胞胎？

　　凤卿舞眨眨眼，瞄到茶几地下那堆报纸，露在表面的那张正好就是一侧关于国外连体姐妹的报道。

　　只不过幸运的是，她们不像曼曼姐妹，就这样活了下来，甚至还可以说活得比较精彩。

　　报道中的两个女孩子相处很好，互相帮助甚至比一般双胞胎更有默契，只是面前的曼曼虽然性子直，当面临生死选择的时候大部分人自私的还是比较多。

　　她呢？是让自己帮忙让那魂魄消散换取自己的命吗？

　　阡尘一直都没有说话，慢慢品着那杯凉茶，他见过太多人性的冷漠与自私，不管哪个女人怎么选、小徒弟怎么做，他都不会掺和。

　　曼曼轻咬嘴唇，明明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这些天却觉得比一年还长。

　　“求求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伤害姐姐又能让我活下去吗？”

　　“呵。”没想到她觉得脾气很好应该会尽力帮她的凤卿舞奉送的是冷笑。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不知道你学没学过这篇古文，就算没学过，‘忠孝两难全’这句话应该也听说过吧，你想活，还想救你的姐姐，好事儿怎么可能全都让你占上？”

　　看着曼曼在自己话语中白了脸色，凤卿舞没有任何温言软语相劝，这本就是事实，只不过自己说得很不委婉罢了。

　　曼曼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自己也不是幼儿园老师，没有义务维护她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她也该打碎自己给自己围建的龟壳，生活的残酷比这简单的两句话高级多了。

　　曼曼沉默，泪水渐渐蕴湿了眼眶，落在腿上紧握的拳头上，滴溅成一小片水渍。

　　良久她的嘴角唇间绷直，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那你能不能让我见见姐姐？”

　　没想到凤卿舞这次却是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只见她回了房间拿出四张符纸，似乎早有准备，然后在她所坐沙发的四角一角一张摆下，手里做了几个她不认识的手势念叨了两句什么，曼曼就见明明没有阳光直射的屋内，她的脚下居然浮现出两条影子，其中一条与另一条渐渐分离、升起，不过一两分钟，一个跟她有**分相似的女人升了起来，只是那腿依然是她们相连的影子。

　　“你就是我姐姐？”

　　只是那影子幻化出的人可没她这么好的脾气，明明相似的面容，在曼曼脸上，楚楚可怜，这位却是明艳冷笑。

　　“这是什么话，我可当不起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就应该在出生没几天的时候被放弃生命，甚至墓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若不是我的魂魄钻进你身体里滋养，就连长大都不可能，你有什么脸面叫我姐姐！”

　　女鬼怨气很大，字字刻薄，也都是对生命的渴望。

　　她们在这具身体里一起长大，看着她穿美美的衣服，被男孩子追求，自己呢，只能寄居在角落跟没有家的乞丐一样！

　　尤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时，看起来的其乐融融都是捅在她心口的刀，发现晚上她所谓的母亲次次半夜惊醒垂泪，有的也只是痛快。

　　他们活该！

　　就连这具身体，也是妹妹欠她的，准备了这么多年，没人察觉，挺过最后的关键几天她就能杀死曼曼的魂魄鸠占鹊巢，而且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偏偏她们的影子被发现了蹊跷！

　　对，还有这个灵师，只要她降服不了自己，那具身体就还是她的，她就能触摸到阳光，感受什么叫温暖了！

　　“姐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曼曼捂着嘴泣不成声，如果小时候自己能选择，她一定跟妈妈说留下姐姐，让她活，她相信，如果是姐姐，一定会活得比自己精彩！

　　“对不起有什么用，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身体给我啊！”

　　“好。”

　　曼曼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两人一鬼都愣在了那里。

　　凤卿舞眨巴眨巴眼睛，她知道曼曼这人直白单纯，没想到还有隐藏的圣母属性，她们相争的可是命，虽然灵魂能轮回，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女鬼只不过愣了片刻就又大笑起来，就连脸似乎都因为遭逢喜事好看了几分。

　　只见她忽然凑到曼曼跟前，距离不过几厘米，那股嗖嗖的阴冷让她有点不适应。

　　曼曼怕鬼，但想到这是她的姐姐，还是竭力不让害怕表现出来。

　　女鬼寸寸打量她的脸，她看到了曼曼眼底的恐惧以及身体的颤抖，接着视线又往下，过了两三分钟，终于离开她大笑。

　　“哈哈，你会甘愿把身体让出来？我才不信，你是傻子吗？不过不管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管你是不是会让步，这具身体我都要了，身材我还挺满意，就是这脸……出门都不知道化妆的！”

　　“是真的，我真的愿意，凤卿舞你把我的灵魂抽取出来吧，姐姐她小时候因为我死了，这些年的生活都是用她的命为代价偷来的，就算还给她，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做演员吗？”

　　凤卿舞没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态度如何。

　　曼曼迟疑了一瞬，随后还是坚定，只是露出的笑容有点惋惜和难看。

　　“没关系，姐姐活着比演戏重要多了。”

　　她没看见，女鬼侧着的脸色复杂难名。

　　“好，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凤卿舞站起来走到曼曼身边，女鬼立刻戒备起来。

　　她还是不太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生物，不是都该绝种了吗？也怕她们两个是串通好了，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心，好消灭她！

　　只是当看到凤卿舞真的一点点抓着曼曼的魂魄，抽魂之痛也将曼曼折磨得小脸儿惨白，汗如雨下，仍然没有什么变故。

　　再等等，她们一定是想等到关键时刻，一举拿下自己！

　　只是，女鬼看着曼曼越来越虚弱，她的身体已经半瘫在沙发上，只差一点点就全部抽取出来，而有了无主的空壳又寿命未到的身体，是所有孤魂野鬼最肖想的东西，若是让她用以前的办法直接撕碎别人的灵魂，也免不了争斗最后重伤难愈。

　　“哈哈！”

　　曼曼只觉得好疼，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她仍然费力睁着眼睛看着半空中自己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姐姐，唇角露出疲倦的笑。

　　“你这个傻瓜，算我服你！”

　　煎熬之际，她听到那女鬼说了句这样让她听不太懂的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清楚过了多久，曼曼昏昏沉沉睁开双眼，咦，是光。

　　抬起手微微遮挡着阳光，她的灵魂不是应该被抽出来消散了吗？

　　转头看看身边的环境，她怎么还在凤卿舞家的客厅里？

　　长时间窝在沙发里，弄得她肩膀很痛，不由自主去揉，惊讶地发现，她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醒了？”

　　凤卿舞的突然出声让曼曼一愣，她点点头看看时间，居然才过去两个多小时而已。

　　“怎么回事，我姐姐呢？”

　　她看看周围，客厅里只有她们两个，就连沙发下的符纸都没有了。

　　“她……消失了，最后，她选择了魂飞魄散，让你继续生活下去。”

　　“怎么会？”

　　曼曼微微摇头，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串话，她记得那个声音，是姐姐的，只是不见之前的高傲，反而带着淡淡的疲倦和满足。

　　“曼曼，姐姐想通了，既然当初死的是我，还是由你继续活下去吧，我承认，一直以来我的想法就是占有你的身体。”

　　“你根本不知道，在你身体里这些年，我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见不得光，刻骨阴冷，很是寂寞，但我也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你这些年过得憋屈又快乐。”

　　“我很想像你一样交朋友、上大学、追寻梦想，但你就是太蠢了，被人明里暗里阴了这么多次都不知道，我觉得如果是我，肯定跳上去揍得她们爹妈都不认识！”

　　“其实我不愿承认的是自己就是嫉妒，嫉妒你能那样灿烂地生活，就跟怒放的花儿一样，生机勃勃，听着你心脏的跳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我多想也能拥有这些啊！”

　　“没想到的是你这么傻，就连对待生命都是这样，真的心甘情愿把身体让给我自己去死，太傻了啊……”

　　耳边女鬼的声音喑哑了许多，迟疑了会儿才继续开口。

　　“既然我已经死了，你就不要也来体验做鬼的感觉了，以后这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没有你的姐姐了，别伤心，也别浪费生命，你要记得，你的命是用我的换来的，一定要更精彩地继续，也不要再这么圣母了，若是被我知道你又用命去换别人的，小心我真的生气回来夺走这具身体！”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曼曼又糊了自己一脸泪水，喊着“姐姐别走”跌到了地上。

　　毕竟是姐妹、血浓于水，女鬼在她身体里何尝不是也看着她活过了这么多年？磕磕绊绊一路前行，骂她蠢，心里也许还有不少怜爱吧。

　　凤卿舞叹口气，你说曼曼圣母，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哪只鬼面对着唾手可得的夺舍机会，最后一步又自愿放弃，说出去同样不知道要被多少恶鬼骂傻叉吧！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们不是姐妹还能是谁啊！

　　等她的脸色好多了，凤卿舞送她离开，只不过她看样子还是有点恍惚不太好，干脆陪她下楼打了辆车才回来。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桌子下面那沓子报纸，扔到抽屉里，那里面已经有很多杂志和报纸了。

　　免得浪费，留着以后还能当废纸干点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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