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腾时任大长秋,养子曹嵩受养父荫蔽,在京兆尹府任从事,虽然官职不大,但却风光八面。作为他的上级,京兆尹看在曹腾之面,虽不阿谀奉承,却也是照顾有加,从不责备曹嵩。京都各大小官员更是百般拉拢曹嵩,时常登门造访,几乎把曹府的大门都踏破,甚至连大将军梁冀都会偶尔到曹府拜访——要稳稳地挟制住汉帝刘志,梁冀不得不借重于曹腾的宦官之力,监视刘志的一举一动。
曹操的三朝酒那日,冯习随着父亲登门拜访,想到即将见到那个未来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激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京兆尹从事,其府邸居然如此宏伟。且不说那上百间的房舍,也不讲那精雕细镂的廊檐画栋,更不必说那数不胜数的精美家什物件,单就那广袤的庭院就足以令人赞叹!怎么来说呢,那庭院大得几乎像一个硕大的公园,而曹府就如同一个宫殿。
冯氏数代为官,身世显赫,至当朝当代,位列三公九卿者便有四位,即太尉冯载、郎中令冯兰、典客冯俊、奉常冯平。可即使冯氏如此显耀,其府邸大小也不过曹府三分之一。虽然冯府深居京内,算得上“内环”,曹府位于京郊,仅能称作外环,可这大小之别却仍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曹氏家财万贯,这固然与曹腾身居要职撇不开关系,可更与曹嵩的经商头脑离不开。他在商场倒腾这么多年,虽然家财万贯,但那毕竟是一个轻商的年代,于是便想着仕途进取。我如果这样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曹家有多富裕,那我就再提一件事吧——据说曹嵩曾出手一个亿,买了个太尉来当。
曹府会客,乃在露天举行,庭内摆桌百余张,居然一点也不显得狭促。这来客如云,五湖四海,应有尽有。龙山的紫阳真人、蜀山的巫灵子、云道的众弟子、五毒教的蓝凤凰、问天教、昆仑、蓬莱各派弟子,无一不到场,仿佛恰似一场武林盛会。
冯兰被这些手握利剑的侠士所倾倒,欲步入庭内,却被父亲拽住:“我们去那边!”
冯习跟着父亲绕过一座假山,由一条小径进入中堂,入得大厅,这才发现这里有另一番气象——京都或附近为官之人,此时都已前来道贺。众人拱手作揖,寒暄客套,尽显士子儒雅之风,却也透着一股酸腐臭味。冯习跟着父亲,向那些达官贵人一一作揖,同时也享受着“神童”之誉。
冯习想:看来穿越过来,附身所在的小孩真的不弱,可后世传下来的有关三国的文字却为何谁也不提冯氏,更别说一个名叫冯习的“神童”?
曹嵩抱着曹操自内庭出来,与众人相见。冯习望去,只见那曹操也并无特别之处,也就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并无三头六臂,为何却如此与众不同,引领了一个新的时代?那小家伙瞅瞅啾啾不休的众人,不但不哭,反倒傻傻地笑了。好家伙,居然这般地不怯生!
有人说,虎父无犬子——这家伙生得眉宇轩昂,朗朗透着正气,将来必是大汉栋梁之才,保家卫国,威震朝野。
也有人说,这家伙眉粗耳阔,将来必然大有作为。说不定如父亲一般,擅长营生,做个天下首富,造就陶朱公之名也未尝不可。
一时之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奉承之话,逗得曹嵩眉开眼笑。
曹嵩见冯兰和冯习不语,上前作揖,道:“冯公世代豪门,贤名流芳百世。我曹某人不才,也有冯公之愿,欲成就千古名门。为了达成心愿,到时定当登门拜文具,万望冯公不吝赐教,在教子育儿齐家这些方面多多指导我。今日我儿大喜,众人都祝愿我儿,万望冯公不吝金口,赐上祈福之语,以福庇我儿!”
原来这汉代还有祈福之俗,家门添子,举族欢欣,摆宴设酒,祈福避祸,以助孩子易养成人。话说时人认为德望极高、地位极高、才能极佳之人,乃上天亲择,身怀天德,若得到这种人的祝福,孩子能沾染其福泽,受其熏陶,成为像他那样的贤人。当然,这种待遇,女子是不能享受的,毕竟男女有别,轻贱不一。《诗经》有云:“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禓,载弄之瓦”,由这便可知一二。
冯兰上前,亲执曹操之手,抿口而笑:“祥鸟降世,绕树三匝,择枝而栖,教化天下!谦谦君子,德泽天下,万世景仰,芳名远传!”
冯习听着父亲的祝词,有些恍惚。父亲虽然没有前知五百年后知百五年的神算之力,但有两件事他是说对了的。其一乃“择枝而栖”——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汉灵帝时,冀州刺史王芬曾拉他叛乱,推翻灵帝统治,拥合肥王为新君,他当时便果断拒绝。他择的是献帝这良枝,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却终身不就帝位。其二乃“万世景仰”——不论曹操是否德泽天下,是奸雄还是英雄,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无不令人仰慕,是称得上“芳名远传,万世景仰”的!
冯习正自出神,却不料曹嵩行至自己面前,拱手作揖:“神童到访,曹嵩有失远迎。今日乃小儿三朝之喜,还望
神童行祝颂之礼,为我儿祈福!”
冯习也不懂什么祝颂之礼,想必是说几句好话,就好像喝酒时得说几句客套话吧,便道:“闻说您的爱子出生之时,群鸦绕枝,飞向宫廷,这可是吉祥之兆。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仕途通达,无人能及,必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开……”
冯习正想说“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却不想一道白影掠过,自己的哑穴居然被封,待定睛一看,只见紫微真人飘然而至:“恭喜曹公,贺喜曹公!此子极贵,必将为治世之能臣!汝父历经四帝,可谓辅佐有功,迨及此子,定能继承祖辈鸿志,辅佐圣上再造盛世!”
“再造盛世,说得好!”紫微真人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一个鸿亮的声音。
冯习转身望去,却是国师拜月教主思月。思月手捧玉如意,递到曹嵩面前:“听闻曹公喜得虎子,圣上特命我赠上玉如意,以作祝颂!”
曹嵩闻言,抱着曹操跪拜谢恩。众人闻之,皆随之跪拜,唯紫微真人不拜。紫微真人原本不想来这里的,毕竟这里是世俗官场,而他一个修仙之辈,跳于仕途之外,拘不得这些礼节。只是刚好手指一掐,算得这冯习会出言不逊,道破天机,这才急忙赶来。
思月看了紫微真人一眼,心生不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人为何不跪?”
紫微真人哈哈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普天之灵,莫不敬于神明。老朽我修行仙道,已然二百余载,超脱六道轮回,不受生死之苦,已位于仙班。那圣上礼敬神明,按这般说来,他还得跪我哩!”
“既入凡尘,就为凡子,还是得受人间帝王管制!紫微真人,你龙山仙剑莫不个个都像你这般嚣张跋扈,目无纲纪?他日我若遇见,必当代表皇上加以惩罚。我希望你约束好自己的弟子,以免造成拜月和龙山之间的冲突!”
. “谨尊国师教诲,老朽定当传达旨意,约束弟子。老朽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紫微真人不想和国师起冲突,白衣一拂,解了冯习的穴道,飘然而去,若清风一般。
这紫微真人那日观得天有异象,知道天数有变,特意前来探访,原本还想探知曹操的星蕴,为他看看命象,却不想国师突然前来,搅了他的雅兴,只好悻悻而归。那曹嵩自知龙山星宗乃占星望气之祖,原本想留紫微真人一聚,问问孩子未来前程之事,奈何碍于国师在场,只好失望地望着紫微真人飘然而去。
国师蹲下身子,摸摸曹操的脸蛋,在曹嵩耳边轻声道:“这小家伙真可爱得紧,真希望他能承天命,自保祸福。曹嵩,这‘天降祥鸟,绕树三匝,飞向皇宫’,这等话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你父亲让我带句话给你:辞了官,回老家去隐性埋名!”
曹嵩闻得“自保祸福”之言,浑身一颤,望向国师,又见他笑得甚是阴险,全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闻说老爷子让他辞官归乡,更是惊诧不已。莫不是宫中有什么变故,还是“天降祥鸟,绕树三匝,飞向皇宫”之言传到宫中,隐隐要搅起什么轩然大波?
国师起身离开,并不曾留下来就餐。
众人起身,曹嵩却心绪久久难平。他抱着曹操起身,耳畔却回响着国师的那句“这不是什么好话”,将皇宫和帝位联系起来,终于开始惴惴不安。儿子降世,群鸦绕着庭院大树飞过三匝,飞向皇宫,这原不过是家丁所见,乡野争传之语罢了,并非出自曹家人之口,却不想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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