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希德反而看开了。
他从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即便是在人类社会之中，也充斥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那种剑与肉，血与火，生与死的丛林法则。
他伏低身体，做出戒备的姿势，右手摸出了裤管中藏着的匕首，警戒的同时，慢慢后退，将身体抵在城墙上，这样可以避免腹背受敌。
“这件事，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哈鲁巴得意大笑：“没有人能躲过老鼠的眼睛。”
老鼠，就是那些趴在城市角落里等死的烂人，他们像是光鲜城市中生出来的蛆，但也是对这座城市黑暗面最熟悉的一群人。
“我找了几只老鼠，很轻松就知道了昨有哪几个盗贼去过黑水街，剩下的事就很轻松了，挨个询问而已。话回来，希德你也真是胆大包，城主的贵宾也敢偷，你知道吗？城主为了抓捕你，通过雇佣兵协会，发布了全城通缉令，悬赏金高达一百金币！”
一百金币？
希德暗暗蹙眉，这是一笔足以让整个瓦提拉的烂人都疯狂的巨款。
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沉声问道：“哈鲁巴，城主悬赏的，是那个盗贼的性命，还是被盗窃的物品？”
“有意思的问题，”哈鲁巴皱着眉头，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悬赏的重点，好像是失物吧，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选择退出。”
希德将匕首扔在地上，两手举过头顶，以示自己毫无威胁，然后舌根翻转，舌头伸出口腔，一枚奇怪的金币就躺在他的舌苔上。
他捏起金币。
“这就是失物，你拿着它，去领悬赏吧，我只求活命。”
哈鲁巴啧啧称赞：“聪明的鬼。”
他撇撇嘴，示意手下的一个矮个子打手，去拿金币。
能在长年累月的街头血拼中活下来的打手，战斗力或许不高，但都足够谨慎。矮个子男人握着砍刀，并没有因为希德只是个鬼而放松警惕，他心翼翼地靠近。
“不必这么紧张，你看，我可是很真诚的。”希德笑了，笑得阳光灿烂，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大男孩，“喏，接着。”
一边着，他一边将手中捏着的金币高高抛起。
金币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金币之上，矮个子的打手也不例外。
就在这一刻，希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前冲的同时，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像是头迅猛的猎豹，揉身钻进了矮个打手的怀里。
“我了，我可是很真诚的，”希德还在笑，露着一嘴大白牙，“很真诚地要杀了你们！”
锋利的匕首，剌进矮个打手的心窝，希德手腕翻转，在打手的心脏里搅了一圈，才将匕首拔了出来，带起一蓬殷红的鲜血。
“第一个。”
谁都没有注意到，希德手心的蛇形徽记，在碰到鲜血的时刻，就像是遇到了食物的饕餮，饥渴地将血液都吸收进了进去。
“你这个疯子！”哈鲁巴愤怒咆哮，“都给我上，杀了他！”
疯子吗？
希德舔了舔溅在嘴角的鲜血，很腥。
他不是疯子，只是别无选择。
哈鲁巴这群混混，或许会被蒙骗，但那枚金币的主人一定知道，金币上的碎刀刃已经不见了。
一旦让他们知道，碎刀刃钻进了他的身体，希德明白，他们一定不会温柔地对待他。
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他偷了这枚金币。
十几个打手围住希德，但空间终究有限，希德需要同时面对的，只有三个人。
他侧滑一步，接住了空中掉落的金币，紧接着便急速矮身，躲过了右侧袭来的两把尖刃，而左侧劈来的砍刀却是躲闪不及了，只能用后背硬抗。
好在，身为一个盗贼，希德对这种混战的局面早有准备，他的背心里缝制了一块七层鞣制的厚牛皮，帮他挡住了这一击。
挡住了一波攻击，便赢得了一次反击的机会。
正握匕首，希德向着斜上方打手的要害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中刀的打手即便不死，这辈子也当不成男人了。
“第二个。”
希德趁着混乱，像野狗一样，顺着中刀打手的胯下钻了出去。搏命的战斗，在乎面子的都是白痴。
然而冲出了第一层封锁，还有第二层的敌人。
独眼男人，手中握着柴刀，兜头劈下，这一击正卡在希德旧力已尽，新力未起的瞬间，眼看躲闪不及，希德眼中涌出一股狠劲，脑袋一歪，用肩膀硬抗了这一下。
他的肩膀上也垫了厚牛皮，可这一击劈斩的力道实在太足，直接斩透了牛皮，剁碎了希德的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希德倒抽一口冷气，肩膀剧烈的疼痛，反而激起了他求生的欲望，他猛然发力，撞进独眼男人的怀里，将这男人当作肉盾，硬是推着他冲出了八九步的距离。
这一下，直接就冲出了三层打手的包围。
冲劲用尽，希德再次发挥自己身材瘦，活动灵敏的优势，矮身顺着独眼男人的腋下钻了出去，越过他的同时，还不忘在他的腰侧剌了一刀，刀身一转一收，手便伸进了男人的腹腔，抓住了对方的大肠。
随着希德急速奔逃，独眼男人的肠子也被他拉了出来，血淋淋的肠道，在地上拉出了一道十几米的血线。
“第三个。”
这就是烂人们的战斗，毫无章法，没有底线，拼的就是狠劲，你给我一拳，我咬你一口，像是疯狂的野狗。
“你们这群废物！”哈鲁巴远远地站在安全的位置，气急败坏地咆哮着，“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啊！”
十七个打手，围攻一个鬼，结果被对方杀了三个！如果再被对方逃走，那哈鲁巴以后在瓦提拉也不用混了，没有人会再惧怕他的权威。
希德满身的鲜血，而此时城里正在戒严，到处都是卫兵，他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能钻进阴暗的巷，向着城东逃去。
还剩十四个打手，凭他一个人是万万杀不了的，唯有在城东，那里是瓦提拉的排污口，全城居民和牲畜的粪便，还有各种生活垃圾，都从那里排入大海。
只有在那，希德才有一丝获胜的希望。
他用尽全力奔跑，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像是马力全开的水泵，这种跳动的频率远超常人，如果有心计算的话，他会知道，此时他的心率已经达到了六百。
每分钟心跳六百次，这是要爆缸的节奏。
而在城墙脚下，野狗们刚刚撕咬过的地方。
三具尸体躺在地上，死状各异。一个，被搅烂了心脏，一个，被斩断了命根，最后一个，被掏空了肠子。
而此时，这三具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空气中慢慢枯萎、干瘪，像是被吸干了血液。
……
希德逃跑的速度很快，如果他愿意，他完全能将哈鲁巴一群人甩开。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远远地吊着对方，每当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便拐进另一条巷，像是条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人感觉能抓住，却又始终抓不住。
在希德有心的引诱之下，半个时之后，他便引着哈鲁巴一行人，到达了城东的排污口。
来自全城的下水道在这里汇聚，经过一个五米宽，防止海水倒灌的闸口，排入大海。
色已晚。
周围只有水流的声音，而城墙之外，能听到海浪拍打城墙的轰鸣声，四下无人。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哈鲁巴捏着鼻子，神情狰狞：“跑啊，希德，你倒是继续跑啊，我看看你还能跑到哪去，今我一定要杀了你，把你的尸体挂到黑水街的街口，让所有人都看看，惹了我哈鲁巴是什么下场！”
“跑？”希德嘿嘿冷笑，“该跑的是你才对，哈鲁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就是你的火葬场。”
哈鲁巴愤怒地咆哮起来：“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给我把他砍成肉酱！”
十四个打手将希德围堵在排污口的附近。
希德却仍旧是一幅不紧不慢，笑嘻嘻的模样。
他抓住铁闸旁的绞索，然后砍断了捆住绞盘的麻绳，上千斤的铁闸门失去了束缚，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坠落，砸在排水道里，激起了大片的污水。
而随着闸门的掉落，跟闸门连在一起的绞索急速上升，连希德也一起带上了十多米高的半空中。
哈鲁巴怒吼道：“希德，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光头，去护城军给我借一张弓来，我要亲自射死这个杂种！”
希德神情自若，笑了起来，到了这一步，他已经确定，自己赢定了。
“哈鲁巴，你知道吗？在你脚下这个地方，每都有数以万斤计的粪便，随着下水道被排入大海，真的，以这个时代的知识水平来，这套排污系统算是挺先进的了，但设计者终归是低估了瓦提拉的人口数量，这也就造成了，在闸道附近的水下，产生了大量的积粪。污水，粪便，封闭的环境，合适的温度，还有足够的时间，你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吗？”
顿了顿，希德嘿嘿一笑，自顾自道：“算了，问也白问，你肯定不知道。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科普一下，所有这一切，最终会在封闭的环境中酝酿出沼气。沼气，你懂吗？主要成分是甲烷，那可是一种优质的可燃气体，属于可再生资源之一，当然了，因为沼气中还伴有微量硫化氢的缘故，所以闻起来，大概会有臭鸡蛋的味道。”
臭鸡蛋的味道？
哈鲁巴嗅了嗅，周围似乎确实弥漫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望着希德成竹在胸的模样，他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恐慌。
“疯子，你在什么鬼话？”
希德耸耸肩：“简单点呢，就是易燃，易爆。”
他舔了舔食指，然后将湿润的食指平举到身前，感受今夜的风。
“空气潮湿，好在风力很，还不错，勉强算是个放烟火的好气。”
风很，所以从打开的闸道里散逸出的沼气，都徘徊在四周，还没来得及散去。
希德掰断了一根火折子，随手将它抛向了哈鲁巴。
下一秒，熊熊火焰，冲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