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夜空。
希德吊在绞索上,饶有兴致地望着火海里哀嚎的十几个人型。
那是哈鲁巴和他的打手们。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但无处不在的沼气,掀起了无处不在的火焰,不论他们怎么翻滚,都逃不出火焰的范围。
火舌舔舐着他们的身体,也摧毁了他们的意志和神经,有打手混乱中滚进排水沟,妄图逃过一死。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被火焰加热后的粪水,是比火焰本身更可怕的东西。
瓦提拉是一座港口城市,为了避免受潮,这里的建筑物大部分都是砖石结构的。
所以,大火并没有蔓延出去。
十几分钟的时间,沼气燃烧殆尽,大火也就渐渐熄灭了。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希德掩着口鼻,细数地面上那一具具焦尸。
“加上哈鲁巴,一共十五个,很好,全歼!”
就在此时,一串明亮的火把从巷里急速赶来。
“不好,是巡逻的护城军!”
火势太大,几乎引起了全城人的注意。寻常市民是不敢多管闲事的,但卫兵们必然会赶来探查。
希德拍了下脑门,暗道晦气,但手底下的动作却也不慢。
他抓着绞索,前后晃荡,在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猛然荡出,像是只灵活的猿猴,瞬间在半空中荡出了十多米的距离。
落点,不远处塔楼的吊钟。
那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黄铜制的巨大吊钟损坏多年,撞上去也不用担心会发出响动,而借助吊钟晃动的力量,也可以缓冲掉自身巨大的冲势,以免受伤。
这一条逃跑的路线,也是希德在战斗的时候就考虑好的,谋而后动,是让他活到十六岁的最重要的一点品质。
就如希德预料的那样,他准确地跳上了大钟。
然后……
“嗡,嗡,嗡……”
厚重低沉的钟声响起,响彻整个瓦提拉。
“见鬼了,这是哪个神经病啊,闲的没事修什么大钟!”
希德倒在塔楼的地板上,摔得头昏脑涨,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是老爷算准了要搞他吗?坏了十几年的大钟,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噔!噔!噔!噔……”满身油污的敲钟人从楼梯口钻了上来,它看见希德后,便晃着手里的修理工具,咿咿呀呀,兴奋地指着大钟,像是在炫耀什么。
“哑巴,你把大钟修好了?”希德捂着脑门站起来,恨恨地跺了跺脚,“你可真是我的好伙计啊。”
“在那个位置,大吊钟的方向,都给我把塔楼围起来!”
护城军队长下达命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该死,果然被发现了!”
希德暗恨,此时也没有功夫搭理哑巴了,他直接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下了楼梯。
敲钟人哑巴的塔楼,他可是这里的常客。既然护城军们已经发现了他,那就只好利用塔楼,来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了。
陈旧的木质楼梯,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希德蹑手蹑脚,一步一步的走着,隐入了塔楼黑暗的阴影中。
……
肖恩命令手下将塔楼包围之后,点了两个身手敏捷的卫兵,跟他一起进入了塔楼之中。
狭的空间内,重剑施展起来反而不方便,他干脆收起重剑,而将细剑抽出了剑鞘。
塔楼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薄薄的尘土漂浮在空气中,四周很安静。
肖恩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用战术动作,示意两个手下分开行动。而他本人,则率先走上了楼梯。
作为队的队长,一名五级的黑铁武士,他对自己的武力向来充满自信。
楼梯很短,十几步后,肖恩便迈上了塔楼的二层。
黑暗,沉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就在此时,一层突然响起了手下卫兵的痛呼,肖恩正打算回身救援,心中却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的危机感,那是在生死间磨炼出的,属于武士的战斗本能。
肖恩不知道危机来自哪里,但他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动作,手中细剑用最快的速度,一连挽出十二道剑花,封锁了周身所有的空隙。
“哚!”
剑刃入肉的声音响起,而肖恩也感觉到,自己斩中了什么东西。
光线不足,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肖恩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他也不去管敌人的具体位置在哪,只是判断出一个大概的方位,便将元力汇聚在持剑的手臂之中,刺激肉体崩发出巨大的力量,以疾风骤雨般的态势,发出了一波猛烈的刺击。
“哚!哚!哚哚哚!”
剑刃撞上石块堆垒的墙壁,擦出点点火花。
大部分的攻击都没有对黑暗中的敌人造成伤害,但有两剑,肖恩明显能感觉到,那是剑刃刺入肉体的感觉。
果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木板剧烈的嘎吱声。
敌人逃走了。
肖恩没有迟疑,循着声音,紧紧追了上去。
……
失算了!
希德捂住口鼻,血沫却还是不断的顺着嘴角涌出。
他慌不择路,踉跄着往塔楼顶逃去。
那个护城军的队长,不论是敏锐,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他的想象,至少也是位黑铁武士。
力量差距太大,连偷袭都做不到。
他的臂中了一剑,更要命的,则是左肋那一剑——恐怕肺叶已经被刺穿了。
肺部火辣辣地疼,希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随着眼球充血,眼中的世界也变得血红一片。
力量在飞速流逝,四肢越来越软。
艰难地爬到塔楼三层,希德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板上。
“我……要死了吗?”
希德彻底失去了意识。
……
肖恩冲上三楼之后,便看到了地上的男人。
准确地来,是一个大男孩。
他躺在血泊里,昏迷不醒。
他的手下也赶了上来。两个士兵搀扶在一起,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那是希德用匕首偷袭的结果。
“让你们平日里刻苦训练,一个个的不拿我的话当回事,现在好了吧?看看你们的敌人,”肖恩指着晕倒在地上的希德,“一个鬼,也能轻易击伤你们,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两个手下讷讷无言,一脸惭愧。
肖恩不再搭理两个垂头丧气的手下,他用细剑挑起了希德的脸。
一张年轻的脸。
可惜,已经快死了。
原本,肖恩还想活捉对方,好好审问一下这场大火的起因。
眼下来看,也没有必要了,击穿左肋的一剑是致命伤,这个年轻人虽然还没有死透,但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让我送你一程。”
肖恩一剑刺出,直袭希德的心脏。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一阵尖锐刺耳、意义不明的噪音,突然在狭窄的楼梯上响起。
肖恩一如既往的警惕,第一时间收剑,细剑横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从塔顶之上,一个魁梧的身影,踩着楼梯,晃晃悠悠地走了下来。这个身影接近两米高,身躯高大,浑身都罩在破旧的油帆布之下,看不清面貌。但只听楼梯剧烈的嘎吱声,肖恩便能判断出,眼前突兀出现的家伙,体重相当恐怖。
巨大的身体和重量,往往意味着惊人的力量。
肖恩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心。
他护着两个手下,退到了楼梯边,然后便看到,阴影中的家伙,站在了垂死的年轻人之前,伸出手臂,像是要守护那个年轻人的样子。
肖恩的手下及时点亮了火折子,几人这才看清了油帆布下,那个魁梧身影的面貌。
方方正正的脸,粗糙的五官,金属的肌肤,还有破帆布下露出的黑铁色的肢体——这个大家伙压根就不是人,它是一具钢铁人偶!
肖恩想起来了,这个钢铁人偶,就是看守瓦提拉钟楼的敲钟人,也不知道存在了几十还是上百年,反正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个人偶就已经存在了,总是被海风侵蚀,锈迹斑斑,似乎随时都会坏掉的模样。
可问题是,这个人偶,为什么要守护那个垂死的年轻人?
有意思了,似乎更有好好探究一下的必要。
肖恩慎重地抽出了重剑——面对钢铁人偶这种皮糙肉厚的家伙,还是重剑的效果更好一些。
脚下重重一踩,肖恩暴起发力,双手大剑劈出,带起一阵剧烈的破空声,向着钢铁人偶的头顶劈下。
人偶暗红色的眼眶闪了闪,它似乎能看清肖恩的动作,但钢铁人偶这种魔法造物,本来就不是以敏捷见长的,它笨重的身体,根本无法让它及时做出有效的动作,防御这一下重击。
于是,人偶只是歪了歪脑袋。
“咔!”
重重的一剑,实打实地劈在了钢铁人偶的肩膀上,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凹槽,透过凹槽,能看到人偶钢铁肌肤下面,那些淡蓝色的魔力回路。
“果真是皮糙肉厚。”
肖恩旋身抽剑,借助旋转的势,以更大的力道将重剑斩向人偶,而人偶只能动作笨拙的防御着。
一时间,狭窄的塔楼里,满是剑光闪烁,几十息的时间后,钢铁人偶便已经伤痕累累,肌肤上到处都暴露着破损的魔力回路。
这些魔力回路,对魔法人偶来,就像是血管对于人体,当损伤达到一定程度,便也是它们彻底报废的时刻。
可这人偶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它只是守护在希德身前。
而在它的身后,希德依旧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左肋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地板。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希德的身上,一层薄薄的血雾升腾而起,这些血雾在空气中翻滚,最终构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血茧,将希德包裹在其中。
而希德身上的那些伤痕——肩膀,手臂,甚至是左肋的致命伤,伤口上那些破碎翻卷着的肌肉,像蠕虫一样扭曲缠绕,纠结在一起,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希德的脸色也变得红润。
几十息的时间后,希德重新睁开了眼睛。
血红的瞳仁,神情诡异。
“这个见鬼的世界,我隆巴顿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