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自暴自弃似的,随意扯了根破布条,将右手缠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肯定没有用,但……就当是自我安慰吧。
“谁,是谁,谁把灯关了?”隆巴顿不满地叫嚷着,“希德,搞什么啊你,为什么把右手给缠上了,这很遮光啊好不好,你这么搞,我还怎么看风景?”
咦?
希德诧异地盯着右手。
这也行?
解决了隐私的重要问题,希德的心情瞬间就变得阳光开朗起来。
他懒得搭理隆巴顿,就放任对方在他脑袋里大喊大叫,自顾自地跑去早市,美美吃了一顿。
吃完饭,还捎了两个油饼。珍妮最喜欢吃这东西,只是她总舍不得买。
这次发了一笔财,便也稍稍奢侈一下好了。
用油纸包好饼,心地揣进怀里,希德用最快的速度往贫民窟赶。
一夜未归,珍妮该担心了吧?
当希德到达贫民窟边缘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没有装残废的乞丐,没有打群架的混混,没有捡垃圾吃的烂人。
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的垃圾。
希德钻进一个稍微干净点的窝棚里,揪住了那个躲躲闪闪的烂人。
“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
“躲起来了,都躲起来了,”烂人拼命往窝棚里退,躲闪着屋外的阳光,“护城军来抓人了,他们要把全城的盗贼,都抓进地牢里去。”
希德眉头紧皱:“全城的盗贼?护城军又怎么会知道,谁是盗贼,谁又不是?”
烂人哆嗦个不停:“是马克,那个一只手的马克,他领着护城军来的,他认识贫民窟里所有的盗贼。”
一只手的马克!
希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丢下烂人,急忙往家里跑去。
马克,外号一只手,因为他只有一只手。
而他丢掉的那只手,就是被希德砍下来的。
……
马克满身脏污,褐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搭在额头上,浑身散发着恶臭。
他瘦的皮包骨头,一只左手像是鸡爪子似的,因为兴奋而抖个不停,右臂的袖管则空荡荡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就是希德那个该死的鬼,砍掉了他的右手,还当着他的面,拿他的手喂了狗!
他不过就是调戏了那个叫珍妮的婊子两句,摸了一把而已,谁不知道那婊子年轻时候是干什么营生的,半老徐娘装什么清纯少女,能让他马克大爷看上,是那婊子的荣幸!
就为了这么一件事,那个鬼……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马克心中充满了仇恨,但也控制不住地浮上了几丝恐惧。
那个鬼,他就是个疯子!
他的拳,他的刀,他的牙,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那是马克第一次和人在粪堆里搏命!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那个混乱的夜晚,马克早已经忘了他是怎么打输的了,他只记得,最终他跪在地上求饶,像条丧家之犬。
而希德就剁了他的一只手。
之后的日子,马克就真的变成了丧家之犬。
被一个鬼打败,还丢了盗贼赖以吃饭的右手,马克过得生不如死。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苟且偷生下去,但没想到,命运终究给了他复仇的机会!
脏乱的贫民窟中,一队队的护城军不时穿梭而过,他们以三人为一队,每一次出击,就会活捉一个盗贼。
瓦提拉的护城军,最弱的也是六级武士学徒的实力,没有盗贼能抗衡得了这样的武装力量。
至少,在贫民窟里没有。
一个时辰后,三十六个盗贼像蚂蚱似的被串成一串,跪在地上。
马克趾高气扬地站在前面,兴奋得浑身颤抖:“扎克利大人,贫民窟里一共有三十七个盗贼,已经抓了三十六个了,只剩一个,最后一个。”
扎克利是护城军里的高级军官,手下统领着十个队,本人更是拥有九级黑铁武士的强大实力。他早年曾是海军的一员,一只眼睛在战斗中被砍伤,蒙着眼罩,颇有几分煞气。
马克的啰嗦,让扎克利心生不悦,他冷冷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带路啊。”
马克越发的恭敬,也越发的兴奋了:“大人,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最后那个盗贼,一定要让我狠狠折磨他一番。”
扎克利嫌弃地掩住口鼻,又离马克远了两步:“随你,一个盗贼而已,只要不死,就不妨碍我交差。”
马克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脑袋里几乎已经冒出了希德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脚下,祈求他原谅的画面。
对了,还有珍妮那个婊子。该叫她知道,什么才是婊子应该做的事。
“在那边!”马克大叫着,“诸位大人跟我来,最后一个盗贼,就住在那边的巷里!”
扎克利带领着两个队的护城军,随着马克的脚步,走向了希德的家。
破败的棚户区,到处都是脏乱一片,满地的垃圾,唯独在角落里,有一栋木屋,干净得让人诧异。
上午的阳光尚且算不上毒辣,而珍妮就在屋的门口,正在浆洗满满一大桶的脏衣服。
阳光照在她的额上,映出一片薄薄的汗珠。
“就是那!”马克激动地指着木屋,“那个盗贼的老窝!”
扎克利神情淡漠,撇了撇嘴:“给我搜。”
随着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护城军两两一组,互为犄角,直接冲进了木屋。
“诸位大人,这,这是怎么了……”珍妮茫然地躲向一旁,眼看着一群大兵把她的家翻得七零八落,却毫无办法。
没一会的功夫,几个士兵走出了屋。
没有发现。
“扎克利大人,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盗贼的母亲,只要控制了她,不愁对方会跑掉。”马克望向珍妮,谄媚地笑着,“恳请大人,能不能让我来处置这个女人?”
扎克利皱了皱眉,他不想节外生枝。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几点光斑轻微晃动了半分。
而贫民窟里寂静无声,没有风。
扎克利冷笑,咧了咧嘴:“去吧,死了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一个贱民。”
马克笑得越发猥琐了。
“婊子,还记得我吗?”马克的神情愈发疯狂,“三年前,你的儿子,那个狗杂种希德,剁了我的一只手,记得吗?”
珍妮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思索片刻,旋即笑了出来:“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希德的手下败将。马克,三年前你就是个废物,现在变得更废了,还得有护城军的照拂,才敢来找我一个妇人的麻烦。”
马克一愣,怒极反笑:“好好好,珍妮,你有种!你的没错,我是个废物,今就让你知道,我这个废物到底有什么能耐!”
马克伸手向珍妮抓去,珍妮正要躲避,扎克利一个眼神示意,堵在旁边的护城军士兵便一拳轰出。
这一拳正中珍妮的腹,瞬间让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马克拖着珍妮的头发,癫狂大笑着将她向屋里拖去。
“够了!”
一声愤怒的咆哮。
希德从梧桐树梢的阴影中跳了下来。
“不就是要抓捕全城的盗贼吗,放开珍妮,我跟你们走。”
扎克利眯起眼睛,望向希德,像是条盯住了猎物的毒蛇。
“贫民窟中最后一个盗贼,就是你?”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跪下,束手就擒,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大人,大人,扎克利大人!”日思夜想的仇人就在眼前,马克像是条失了智的疯狗,“你答应过我的大人,那个鬼,我要折磨他,我要他生不如死!”
扎克利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瞧,子,这个烂人要折磨你。”扎克利耸耸肩,“其实我是没所谓的,你,或者他,对我来都是不相干的人,顶多是让我无趣的生活多了点有趣的调剂。不过,我答应了这个烂人,所以,只好让你受苦了。”
珍妮咬着牙站了起来:“跑,希德,快跑!”
“麻烦的女人,”扎克利眉头微蹙,“士兵,让她闭嘴。”
士兵又是一拳,珍妮痛苦地倒在地上。
希德出离愤怒,但他的头脑却愈发冷静,或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扎克利大人,您答应了那个烂人,那是您的事,与我无关,”希德摸出匕首,反握,“我会束手就擒,但也有个条件——我要先杀了马克。”
“你什么?”扎克利呆了呆,旋即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跟我谈条件,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鬼,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他挥了挥手,两队护城军士兵鱼贯而出,一队将希德包围,另一队将马克护在中间。
“马克的烂命我不在乎,但我答应了他,那自然要保他。你想杀他?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这么疯狂!”
希德躬身蓄力,五指捏紧了刀锋。
凭什么?
他的脑袋里,隆巴顿也在咆哮着:“希德,你神经病啊,昨那场战斗,已经把我储存的力量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只能教导你,没有多余的力量代替你战斗了,懂吗?我不能给你擦屁股!对面有二十个武士学徒,还有一个九级的黑铁武士,你别找死!我真靠他奶奶个熊的,我还以为你是胆子大,结果你压根不是胆子大,你这是脑子不好啊!什么贼老,这是要铁了心要灭我隆巴顿吗?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后裔,结果是个没脑子的智障。啊啊啊啊!跑,现在马上跑!你这兔崽子,我我我我……”
真烦。
希德撇撇嘴。
“隆巴顿你能不能闭嘴,我本来就没打算依靠你。”
“不依靠我?”隆巴顿呸了一句,“那你凭什么,嘴炮吗?”
希德将身体伏得更低了,力量已经积蓄到了脚下。
凭什么?
他像闪电一样窜了出去,直奔马克。
三息后,希德的身影出现在马克身边。
二十个护城军东倒西歪,摔了一地。
“凭我自己。”
希德笑了,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大男孩。
然后,手起,刀滑过,马克癫狂的笑还僵在脸上,人却扑倒在地,血顺着他的咽喉流出。
他还没有死透,睁大着眼睛,似乎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扎克利同样不明白。
他盯住希德,满脸震惊。
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