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一次,大课间竟然不用做体操,安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象是上供的猪头,任斌哥拨了几次也没有反应。于是转而求我,“七爷,咱去趟厕所吧,我要憋不住了。”
我知道他说的憋不住是什么意思,他是烟瘾犯了,需要去厕所吸一口,那时候制度多严厉啊,吸颗烟还得躲到厕所去。我说:“我不去,没需要。”我知道他求我和他去只有一个目的,替他站岗放哨,所以坚决不去。
他说:“七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战友在你的面前倒下吗?”
我说:“不忍心,大不了我闭上眼。”
斌哥摇晃着我的手臂,撒娇说:“快点啦,一起去好不啦?”
我侧目斜视着他说:“你这性取向有点不明朗啊。”
他触电了似的松开我,转而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要想活命就跟我走。”我打掉他的手故作婀娜地说:“死鬼,早这么温柔不就完了嘛。”
厕所里,斌哥挑了最靠里边的一个隔间蹲下了,递给我一包纸巾问我说:“看着我蹲着你不眼馋?”
我靠在暖气上一脸嫌弃地回答他说:“你吃一泡我都不来眼馋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问我:“你来一根吗?”
我说:“我不要,吸烟有害健康。”
他说:“那你给我看好了,老师来了你就咳嗽一声。
他点着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问我说:“你和安哥闹别扭了?”
我被他的烟熏得一阵咳嗽,不由得离他远了一点。
他把烟掐灭了趴着隔间的门仔细的往外瞅了瞅,警惕地问我说:“谁来了?”
我说:“没人,你烟太呛了。”
他为了加强语势,在说话之前先说了个动作,“靠,没事憋着别咳嗽。”
我说:“我和安哥闹什么别扭,好着呢?”
他把烟重新点着了,又深深的吸了一口,说:“我看他这两天都不爱说话,尤其不爱理你,以为你们俩闹别扭了。”
我说:“没有,他这两天大姨夫来了,身体不舒服呢。”
斌哥点点头,又深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正在这个时候,一蹬大师不知道怎么地溜达到这来了,我一看见他不由得有点紧张,所以赶紧咳嗽了两声。其实不咳嗽还好,一咳嗽反倒引起一蹬大师的注意了,他看我神情古怪,于是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斌哥学过狼来了的故事,所以这次没有及时的掐灭烟头,而是趴着隔间的门往外看了看,然后正好看见几米远的一蹬大师那双狐疑的目光。我实在理解不了他的行为,他猛地一大口把剩下的很长一截烟一口气吸完,然后动作麻利地把烟头一转身丢进了便池,然后还没来得及把吸进去的烟呼出来,一蹬大师就猛地一把把他隔间的门打开了。接下来是四目相对,一灯大师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你干什么呢?”一蹬大师闻着刺鼻的烟味,厉声则问道。
“我-在-生-气。”半响,斌哥呆呆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鼻子里同时有烟雾喷射出来,还真是气的七窍生烟的感觉。我在边上真心是笑点低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们俩,跟我去政教处!!!”一蹬大师大吼一声。
斌哥拿了包纸巾可能也没用上,提起裤子就跟着一蹬大师出来了,我在最后边跟着,望着天空想我丢的那十块钱,还是忍不住想笑。
所谓一灯大师,那一定是靠脚来说教的,到了政教处二话没说先给我们俩一人两脚,然后开始刑讯逼供。他问我:“你吸烟没?”我当然如实说了,“我不吸烟,吸烟有害健康。”一蹬大师转头问斌哥,“你吸烟没?”斌哥这时候还像条汉子,毫不畏惧地说:“吸了。”一蹬大师满意的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说:“哦,一个在里边吸烟,一个在外边放哨,还懂得打战术配合,一对狼狈为奸,还跟我玩反侦察。”他继续说:“那个外边放哨的我暂且不追究,那个吸烟的,你也知道咱们学校什么制度,叫家长接回去戒烟,什么时候保证不吸什么时候回来。”
安哥一听要叫家长就有点慌了,他赶紧求情说:“老师,你怎么处理都行,就是求您别叫家长行么,我爸要是知道我吸烟肯定打死我,我保证再也不吸了行么,我保证。”
一蹬大师瞥了斌哥一眼,说:“我曾经向我老婆保证的时候比你现在的态度还恳切,但我深深的知道,烟民的话是不可信的,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家长。”然后在斌哥的绝望中拨通了斌哥家里的电话。
如果说斌哥是哈士奇,那他老爸活脱脱就是一阿拉斯加,整比斌哥大了一套。才接了电话不到十分钟,就听楼道里咔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张果斌plus出现了。因为张果斌的出色表现,他老爸与政教处的每一位老师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圆滑的和他们打着招呼,“哎,王老师好。哎,张老师好。哟刘老师忙着呐。可不是嘛,孩子不省心……”他频频点着头,象是检阅部队似的朝斌哥我俩站着的位置走来,然后看见我俩面对着的绷着冷面一蹬大师。他先是抽出一根好烟恭敬地递上,说:“是陈老师吧,我是张果斌的父亲,实在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一蹬大师也不推辞,接过香烟叼在嘴里,然后摸遍了口袋也没有找到打火机。斌哥的老爸赶紧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点上,说:“来来来,我有,我有。”
一蹬大师吸了一口烟,一脸的悠然自得,说:“大哥今天找你来没有啥大事,就是关于孩子吸烟这个问题,学校三令五申的禁止这个事情,可是还是有些同学顶风作案,以身试法,今天不巧,咱家孩子在厕所里躲着吸烟,被我撞见了。”
斌哥的老爸陪着笑脸,不住的道歉,说:“这孩子也是真不听话,回头我非好好收拾他。”
一蹬大师说:“学校对这个问题态度非常的坚决,一经发现必须要家长接回家反省,大哥你今天是该把他接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了。”他继续说:“咱们都知道,吸烟不是啥好事情,到咱们这个岁数,想戒烟多难!现在我吸烟吸的呼吸道肺上都有问题了,我现在还后悔当初学这个东西,孩子们都是好奇,趁还没有养成瘾,坚决不能让他们再沾染这些东西。”
斌哥的老爸面色凝重,点点头说:“谁说不是,可是高三课程这么紧,让孩子回家反省怕是会影响成绩啊,老师您多担待,看看有没有其它别的处理办法,只要不让孩子回家。”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试想还有什么因素可以影响斌哥那稳定的成绩,在老师眼中嗤之以鼻的学生也是父母眼中的骄傲吧,斌哥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分数,依然还是他老爸最最关心的一件事情。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在事业上也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吧,为了孩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近乎卑微,让我不由得有些心疼。
一蹬大师面见惯了这些为难,显得比较麻木,他说:“你求我没用,我没有权利决定孩子的去留,这是学校的意思,让孩子回去休息两天,趁着这个机会散散心吧。”
看来求情是没有效果了,他老爸终于祭出了杀手锏。他一巴掌呼在张果斌的脸上,一脚把张果斌踹在地上,然后拳头象是暴雨一样的就落在了张果斌身上,一边打一边还在教训,“臭小子,嫌我事情少,给我找事,喜欢吸烟是么,我打死你,我叫你吸烟,我叫你吸烟。”
他老爸越打越来气,越打打的越厉害,好端端的一场家庭暴力差点让他给演变成了谋杀,一蹬大师一个眼色,我们俩一起上手,终于在出人命之前把他老爸摁在了椅子上。
一蹬大师不放心地摁着他老爸肩膀,不住的劝他说:“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孩子是这么教育的么,你这么打再打就出事了,你先坐下冷静冷静!”
斌哥从地上站起来,站到了他老爸够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被打的出了血,于是他胡乱的擦了一把,倔强的脸上没有一丝认错的表情。他老爸大口喘着粗气,说:“这孩子说白了就是欠揍,打的疼了下次他就不敢了。”说完了他指着斌哥说:“你等着,回到家看我不打死你。”他说这话似乎是说给一蹬大师听的,总之不想让斌哥回家反省。
过了半天,大家终于都平静下来了,一蹬大师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从抽屉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斌哥的老爸,自己也拿了一根叼在嘴里说:“呐,点着,尝尝你儿子的好烟。”唉,真是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一蹬大师的无心之举又惹事了,斌哥的老爸见到递过来的烟嗷一声就跳起来了,扑过去就要继续揍斌哥,他骂道:“你个兔崽子,老子只吸十几元的烟,你敢吸几十元的,你是比我牛x很多啊。”
我和一蹬大师齐心合力再次把他摁在椅子上,久久不敢松开。过了好半天,他老爸看来是真的平静了下来,摆摆手遣开我们,点着那根烟幽幽的吸了起来。吸了几口又自嘲般的干笑了两声,拿起一根烟递到斌哥面前,说:“还来一根吗,想吸干嘛非要躲到厕所去?”斌哥捂着发烫的脸颊,弱弱的说:“不了,吸烟有害健康。”
我站在一边,望着天花板差点憋出内伤。正在这时候,陈晞喊报告进来了。“报告,我们班有两位同学上节课没在教室。”然后看见憋得一脸紫青的我和脸上掌印分明的斌哥,继续说:“我来看看是不是……果然在这里。”
一蹬大师回头告诉她说:“我找他俩有点事,你回去告诉任课老师一声。”
陈晞点点头,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了过来,悄悄问一蹬大师说:“他俩怎么了?”
一蹬大师轻蔑的一笑,说:“躲在厕所吸烟,被我抓个正着。”
陈晞指着我惊讶地说:“什么,你竟然躲在厕所吸烟?”
我摆摆手解释说:“不不不,我不吸烟,我只是负责咳嗽。”
陈晞瞪了我一眼,回头悄悄对一蹬大师说:“这俩是我们班的,你能不能放他俩一马?”
一蹬大师很正直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是一句话就能算了的,胡闹。”
陈晞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一蹬大师无奈地说:“恐怕是要回家反省几天了。”
张果斌的老爸一脸苦楚,似乎一下子就沧桑了,哀求说:“陈老师还请您多通融通融啊,孩子已经知错了,我也教训过了,这高三的关键时刻,缺课一天再追就不好追了啊,我们两个辛辛苦苦的赚钱供孩子上学,还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在高考的时候考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嘛,回家反省可是间接就影响了孩子一辈子啊陈老师……。”
张果斌有个特别喜欢攀比的叔叔,什么事都和张果斌的老爸比,比了一辈子也没有哪样真的漂亮的赢过,然后孩子的成绩就成了他仅存的优势,每次考完试他叔叔都会来家里十分关心的问他成绩,然后很谦虚地说:“考的不错啊,才比你大哥少了三百分云云。”如果张果斌因为吸烟违纪被学校勒令回家反省,那他叔叔估计会癫了。“就冲这个理由,我爸绝对不会让我回去。”张果斌说。
陈晞把他二叔一蹬大师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通融一次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句话就帮了人家一个天大的忙,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让我二婶知道你并没有戒烟也不好,不是吗?”
我耳朵好使,她说的我都听见了,然后一蹬大师明显是被恐吓了的样子,说:“别呀,你要是敢告诉你二婶,我就把你早恋的事告诉你妈,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想不到平时顶天立地的一蹬大师竟然是个妻管严,在家吸烟估计也得是躲厕所那的种,她们叔侄俩就在那你一言无一语旁若无人的谈起了生意,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有了定论。
一蹬大师回过身来看了看我,说:“你回去吧,你的事我暂不追究了,不过别有下次!”
陈晞挑了挑眉毛,用下巴指了指斌哥说:“那他呢?”
一蹬大师明显是犹豫了,最后才说:“念在是初犯,姑且不追究,再有下次,加重处罚。”
我赶紧给一蹬鞠了个躬,说:“谢谢陈老师。”斌哥也赶紧鞠了个躬,说:“谢谢陈老师,谢谢陈老师。”斌哥老爸也打算鞠个躬的,一蹬大师给拦住了。陈晞调皮地说:“那谢谢陈老师了。”一蹬大师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赶紧给我走人,别让我再看见你!”
回来的路上我悄悄问陈晞说:“哎同学,你可太厉害了,你和一蹬说啥了,吓得他要尿裤子了。”
陈晞玩味地说:“唉,家丑不可外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