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课程表里,每周只有一节体育课,唯一的一节完全放松的,没有任何压力的体育课。开学第一周的体育课,因为体育老师五姑父过世,体育老师不能来上课,所以改上了数学课,开学第二周的体育课因为体育老师的四舅妈去世,体育老师不能来上课,所以改上了数学课,开学第三周的体育课因为体育老师的三表叔去世,体育老师不能来上课,所以改上数学课,开学第四周的体育课因为体育老师的二大爷去世,体育老师不能来上课,所以改上数学课,开学的第五周,第六周第七周,第八周,乃至第九周,体育老师家里的远房亲戚都择好良辰吉日匆匆去了,让我们由衷的替他感到很悲哀。
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一把斑驳的旧交椅,高三十六班的体育老师被捆得像个木乃伊瘫坐在椅子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的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下节课又要上体育课了,高三可是关键时期,不能让学生们把这么重要的时间浪费在锻炼身体上,所以下节课由你们其中的一人接手,你们谁上?”班主任双手交叉着叠放在胸前,气势逼人的问道。
“我!”几位老师异口同声地喊道,都对这节意外之课虎视眈眈。
“上语文,我需要时间来讲作文。”语文老师声音虽小却显得坚决。
英语老师反驳说:“我还说上英语呢,英语需要再巩固语法。”
物理老师急着说:“物理大题讲通一道就二十多分,谁比我增分快?”
生物老师还想再讨论讨论细胞分裂的若干情况,被大家的争吵声盖住了谁也没听清说什么。正在大家争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数学老师站出来了,他一袭风衣,头顶上屈指可数的头发泾渭分明地梳着三七分,嘴里的香烟要烧到了过滤嘴,散发着焦油的味道,手上一把开山刀寒光闪闪。他凌厉的目光有如实物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瞬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静的鸦雀无声,因为无齿所以说话不兜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这节课上数学!”然后手起刀落,清脆有力的将桌子的一角斩掉,模仿着当年孙权的腔调:“如有异议,犹如此案。”说罢他一甩腰身,打开门大步踏了出去,风衣随着风潇洒的飘动起来,他的背影愈加显得孤独了。
“砰!”门又被重重的关上了,大家大梦初醒回过神来,悻悻地互相看了看默默无语。“那这次借口怎么说?”语文老师怯怯地问。“就说体育老师的大姨妈去世了。”班主任无奈地回答到。
我觉得事实一定是我设想的这样,体育老师一定是被绑架了,被数学老师一伙,想到这我越看数学老师越觉得不简单,不足一米六的个子,九个半月身孕的体型,巧克力的肤色,一个早几百年出生只能在清河县卖炊饼的人,竟然能在抢课决战中屡次胜出,着实令人费解。
“ab之间有一动点p,这个p是可以随便放的,假设我把p放在这……”他翘着脚尖指着黑板最高处的几何图形,一语双关地说道。这是一道证明题,对于我来说证明题无非两种,一种是已知小明今年五岁,求证小明明年六岁;一种是已知小明今年五岁,求证太阳质量。每当读完题意不禁要感慨:“卧槽,这也用证?”然而碰到第二种也不禁骂人:“卧槽,这也能证?”
体育老师你在哪啊,我去救你。我支撑着下巴,痴痴地想着。
安哥用胳膊肘碰碰我,激动地说:“你看你看,露头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只小乌龟,在他的裤裆上放着,可能觉得气味有些刺鼻,所以探出头来一瞧究竟。我拿出一根火腿掐下一块递到它面前喂它,他竟然理也不理我,我就低下头去掰它的嘴。安哥打我的手说:“别弄,弄死了让你偿命。”我趴下去仔细的找它的嘴巴,据说这东西咬住人以后不松口,所以我弄得小心翼翼。
数学老师朝我这个位置望了望,说:“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少了一个?”我立马端正了坐姿,朝他挥挥手说:“我在这呢。”数学老师嫌弃我,因为我数学没突破过三十分,他吼我说:“上课时间你趴人家腿上干什么?”我呆呆地望着老师,指着安哥的裤裆说:“他这有个东西,露头了。”然后数学老师迈着矫健的步伐直接朝我来了,虽然安哥及时的把小乌龟藏了起来,可还是被老师凭着敏锐度嗅觉给找到了,然后我们随着数学老师的一声怒吼滚出了教室。
安哥说:“你丫有毛病是吧,故意的是吧?”他在走廊上双目喷火,气势汹汹地问我。
我说:“教室呆着你不也腻嘛,换换空气,感受一下午后的阳光,亲近一下大自然。”
安哥转过身去,用脑袋撞墙,做出一种痛苦的样子,说:“你一定是神派来惩罚我的!”
我也学着安哥的样子转过身去,说:“对哈,面壁思过才显诚意。”我虽是这么说,其实是怕从走廊路过的英语老师又笑话我,于是面对着墙干脆假装看不见。我们俩把脸紧紧贴着墙站好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安哥说:“体育老师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在忙啥,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又该长高了吧。”我慨叹一声说:“家里老人多,多体谅吧。”安哥说:“我觉得干啥也不如当个体育老师,一年也不见上几节课,喝着茶水就把工资领了。”我说:“我要是体育老师我肯定不拿家里老人说事,我就说我家狗心情不好,我需要在家陪它,比说参加葬礼实在多了。”下课的时候数学老师推门出来了,看见我俩站的这么刻苦,夸奖说:“你俩这站相挺专业啊,就这么站着不许说话,一直到下节课上课。”然后转身回办公室喝茶了。
我在墙上画了个黑点,然后两只眼睛朝着黑点用力的看,然后转身问安哥:“看我的斗鸡眼,还算成功吗?我与安哥说着话,没注意身后一双黑手正向我扑来,妥当地捂住了我的眼睛。正常情况下你倒是说句话让我猜猜是谁好吧,他就死死捂着我的眼睛半天不吱声。我伸手去够他,他捂着我的眼睛走位风骚地来回躲避。不是,我忍不住问了:“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他依旧不说话。我又问安哥:“安哥,这谁啊?”安哥和他沆瀣一气,跟我打哑谜:“这不那谁吗,老谁家的那小谁!”我冷冷的对身后的那人说道:“兄弟你再不松手我可能要对不住你了啊。”我这话不是威胁,再不松手我就动手了。他还是不出声,让我干着急。我一个猴子偷桃就朝他的下半身掏过去了,然后只听一声尖锐的尖叫,然后天亮了。我模糊地看着个背影,那声尖叫竟然是个女的。我脸红成了猴子屁股,问安哥说:“谁呀她是?”安哥扶着墙大声的咳嗽着,他刚才笑的太夸张呛着了,平静了半天才终于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张晓柔。”
张晓柔,24k纯爷们,外钢内硬的铁血真汉子一枚,精通搏击散打柔道瑜伽平衡木等多种技能,挤公交抢座位从来没输给过彪悍的大爷大妈,一着不慎没想到今天竟然败在了我的手下,我私下里想着是不是应该抓紧把后事交待一下。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还好只有安哥没有别人,我说:“安哥你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对么。”
安哥气运丹田,十层内力全部用来压制笑意,摇摇头吃力地说:“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威胁他说:“安哥中午这顿我请了!”
我以为他会唏嘘一番的,他只是一抱拳,说:“恭敬不如从命。”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猛地一回头总感觉有人在看我,我看他们时他们又低下头去赶紧扒两口饭,而且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单纯的崇拜了,更添加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我问隔壁饭桌的王百度,我说:“你笑啥呢?”王百度莫名其妙地表情,学着我的样子说:“没笑啊,我就是长的喜感!”然后和同桌绿豆蝇互相深情的对视了一眼,低下头硬塞了两口饭,脸憋得通红。我说:“教主你老是看我什么玩意?”教主撇我一眼,说:“你长的好看啊?”我没有说什么,心说或许是我多虑了吧。我厉声问安哥说:
“下课的时候你和教主在那嘀嘀咕咕,贼眉鼠眼的说啥了,笑的那么开心?”
安哥发怒道:“我们俩说啥用和你汇报吗?你是太平洋上的警察吧,管的倒是宽!”
我就没看见他俩嘀嘀咕咕说话,我说的都是在诓他,看来他果然出卖我了。我平静的对安哥说:“如果让我找到证据,我会砍死你的,我向你保证。”安哥耸耸肩,把最后一个饺子整个塞进嘴里,无所谓地嘟囔着说:“会么?”
……
下午第一节化学课,班主任的课,讲用化学方法区别外观相似的物质的方法,班主任问怎么区别淀粉和面粉,其实只要用碘就好了,大家都知道的,然后安哥说话了,
“可以包饺子的是面粉!”
班主任奖励了个白眼,讽刺说:“你中午吃的饺子没消化呢吧?”
安哥恬不知耻的笑了,说:“老师你真是能掐会算,我中午真吃的饺子。”
班主任有时候也会开玩笑:“我不是会算,我是看你牙上还有韭菜叶子。”
安哥终于低头不说话了。
一会儿,班主任问大家,怎么区别醋酸和纯净水,只允许用化学方法,大家有的说用石蕊试剂,有的说用碳酸钙,还有的说用酚酞,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安哥又说话了,“用饺子蘸一下!”大家都笑了,纷纷回过头来好奇地探视这位中二病晚期患者,我抬头看时,刚好碰上张晓柔的目光,她的脸唰地就红了,赶紧把头扭了回去。从这时候我就感觉到大事不好了,原来大大咧咧的姑娘竟然也这么害羞,或许我得和她道个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