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平淡的一笑,说道:“把你给保下来,也只是暂时的,会稽王当今的权力,我们谢氏不愿招惹,若是小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毕竟很多东西没放在台面上讲的东西,比刺杀这勾当肮脏多了。”
薛正纲升起一种孤悬海外之感,四面无助,深知谢玄此举无可厚非,毕竟保帅弃车乃是常事,他总不可能拿整个谢氏去面临强敌,可谢玄愿意保他,并说明只是“暂时”的,这让他有点提心吊胆:“难不成以后他要事事拿这要挟我,逼我做不愿做之事?”
谢玄瞥了一眼他右臂上的烫疤,淡淡道:“先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别落下病根子了。”说罢,转身下车。
薛正纲懊恼地坐在窗边,深感无奈,手臂上的疼痛只是一时的,当他拿起烧红的烙铁烫伤口时,不过一咬牙一跺脚的事,可谢玄捉摸不定的性格,却尤为可怕。
车伍仍在前进,很快便出了建康,傍晚时分又抵达石头城。谢玄坐在车里,这时听见副官低声道:“谢冠军,王夫人在外面想要见你。”
“王夫人?”
谢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是令姜吧?怎得早不见我,非要赶到石头城见我?让她上车。”
过不多时,车帘被一只素手皓腕揭起,谢道韫微微屈了屈身子,进入车厢内,柔声道:“兄长。”
谢玄见她一身素雪白衣,鬓边插着一朵大红花,飘然间有少女之态,不禁一愣:“令姜,有什么急事吗?”
谢道韫道:“听说司马道子与王国宝遇刺了?兄长可知道些什么?”
谢玄眉头一皱,道:“是遇刺了,干这事的,正是你那姓薛的小侄子。”
“果然不错……”谢道韫露出痛惜之色,眼角隐隐有泪光,关切地问:“他没有受伤吧?”
谢玄摇头道:“他是受了点伤,但是不碍事,倒是王国宝,差点被他一把火烧死,王爷也大发雷霆。”
谢道韫自听说王国宝遇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当日薛正纲说让王国宝尸沉秦淮河的豪言,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乘坐马车赶来石头城会合。
“王爷的态度怎么样?”谢道韫问。
谢玄叹道:“出手刺杀的是我的人,这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只不过我没让王爷带走他。”
谢道韫听到这心里终于有些放心,她最担心的便是谢玄以家族为重,直接把薛正纲捐出去,温声道:“兄长肯出手保这孩子,将来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为你尽心尽力的。”
谢玄冷笑道:“尽心尽力不见得,这个小子,不论是胆识、气魄、智谋,都有着让我看重的地方,加以运用,不亚于是一条猛虎,他若乖乖地为我所用,王爷那边的施压和弹劾我都会帮他抗下来。”
谢道韫心中一寒,兄长心中所想,果然只是把他当作一颗可随意抛弃的棋子而已,劝道:“万不得已,你难道真要把他推出去送死?”
“不得已的时候再说。薛士谔是个人才,足堪大用,我很舍不得他死在王国宝这等谄媚小人之手,若是可以,他在我的麾下,会成为驱逐胡虏、重夺中原的将领,只要他乖乖的听话。”谢玄的眼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花。
谢道韫微微地摇头,正色道:“兄长,天下军事,令姜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也不愿知道。只愿兄长看在令姜的情分上,永远不要放弃这孩子,他虽是可造之材,但你不能把他抛出去送死。”
谢玄脸色微沉,说道:“这个我不答应你。”
“他……他唤我一声姑姑,我岂能看着他去送死?”谢道韫手一颤,可怜巴巴地望着兄长。
谢玄摇头道:“令姜!凡事以家族为重,难道这一点你不知道吗?”
“他怎么说也跟我们谢氏有一衣带水的亲缘,照理来说,也是家族之人。”
“荒唐!”
谢玄怒责,素知妹妹辩论的水平不下当世大家,自然若是跟她辩解这些,那是自讨苦吃,沉声道:“他自姓薛,你我姓谢,岂可算作是一家?再说了,就算是一家,也该以家族为重,这毛头小子只为几句口头折辱,就敢效荆轲之事,胆大妄为,匹夫之勇,有什么资格说是谢氏的一份子?”
谢道韫沉声道:“他可不是为了几句口头折辱,而是为我出头的。”
“什么?”谢玄眼睛忽地睁大,愕然道。
谢道韫心知不可隐瞒,便将自己如何为王国宝下药,又如何为薛正纲所救的经过都说了,至于两人产生的露水情缘一节略去不讲。
谢玄听后重重地一拍大腿,气道:“这个王国宝,早知道就让这小子火放大一点,把他烧死!”
谢道韫破涕为笑,柔声道:“兄长现在知道这孩子的脾性了吧?”
谢玄眼里满是欣慰,叹道:“明白啦。这个小子果然不简单,当时我问他为何与王国宝结怨,他毫不犹豫的将原因揽到自己身上,为的就是保护你的名声。若不是没有他搭救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谢道韫忍不住眉开眼笑,盈盈一拜,说道:“这个侄子的性命,可就托在兄长的手里了。”
谢玄失笑道:“放心,一码归一码,他既然是这样的人,我岂会再让他出去送死?就算是报恩,也不会亏待了他。”说着伸手扶起谢道韫,望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对于这小子,你也真是上心,奔波着追过来。”
谢道韫脸颊微红,垂下头,轻声道:“关心……关心晚辈,也是应该的……”
谢玄没看见她的失态,说道:“想见他的话,趁现在可看他一眼,落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便是。”
“是。”
谢道韫的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动了几下,径直往最后一辆马车走来。驾车的陈培层愕然勒马,奇道:“王……王夫人?”
“我来看一看他。”谢道韫面容平静地道。
陈培层立即下马,搬一张矮凳垫在地上。谢道韫微提素裙的上了马车,伸指敲了敲门,眼珠子一转,故意不出声,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车厢里传来声音:“谁啊?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