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冽望着一屋子的各色嫔妃，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他的目光无意中略过萧灵越瘦削的小脸，猛然一滞，他原本怯懦的目光中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让人心惊的阴翳，若不是他只有两岁，萧玄冽甚至会觉得这目光属于一个少年。
日落之时，柳眠琴带着萧灵越回到了闻喜宫。
一路上她都在努力表现出关切，当然，这是为了给旁人看的。
进入自己寝殿后，柳眠琴泄了气，看都不想多看萧灵越一眼，往软塌上一歪，说道：“好了，我乏了！你自己去你的房间玩吧，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是。”萧灵越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向外走。
“等等！”柳眠琴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说道：“今日的耻辱你可记在心里了？你可知道你最大的敌人是谁？”
“母妃……灵越不明白。”
“不明白？”柳眠琴突然烦躁起来，起身走过去抓住了萧灵越的肩膀，使劲儿地摇了摇，说道：“你父皇都要将你的太子之位给他了，你还不明白谁是你最大的敌人？”
“是……弟弟。”萧灵越小心翼翼地说道。
“记住，皇家无兄弟！萧云墨是皇后所生，就更不可能与你称兄道弟，下次见到他，你可知道要怎么做？”
“萧灵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隐隐透出了几分杀气。
柳眠琴满意地笑了笑，打发他出去了，随口叫了贴身婢女芳菲进来，说道：“今日章太医可曾过来？”
芳菲的咳嗽还没好，带着面纱咳嗽了一阵，才说道：“没来，今日是章太医当值，或许是没空吧。”
“今儿被太后拉着说了一天的闲话，真是累死了，你去叫他过来给我揉揉肩膀。”柳眠琴重新回到软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芳菲应了一声，回头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小声劝道：“娘娘现在已经有了身子，还是想着怎么接近皇上，这个时候召见章太医太频，万一有人传出去闲话……”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我的事情整个闻喜宫只有你清楚，若是传出去了，便是你说的，我只找你算账便是。”
“奴婢不敢……咳咳咳……”
“你这咳嗽也好几天没好了，章太医给你的药你没吃？”
“吃了……却……却咳得更厉害了。”
芳菲说到这里，更觉得心慌，不禁想起了云无恙所说的话——一般的太医不可能治得好她的病，再过三日，她就会浑身长红疹子，三日之后再三日，她就会一命呜呼。
芳菲打了个哆嗦，走了出去，到太医院请过章庸之后，犹疑再三，穿过小路，往凤鸾宫走去。
……
凤鸾宫中。
云无恙与萧玄冽已经对峙了半个时辰，谁都不肯让步，又都不愿意说太重的话伤害对方。
他们争论的焦点便是是否要易储，萧玄冽认为让云墨做太子合情合理，云无恙却不想云墨在这么小的年纪成为众矢之的。
“算了，既然你不肯，就再等等。”萧玄冽终于拗不过云无恙，稍稍缓和了语气。
云无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若是你真的不再逼迫云墨为太子，臣妾真的要谢恩了。”
“你呀你。”
萧玄冽拿云无恙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叹息间，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说道：“皇后娘娘，闻喜宫的芳菲说捡到了您的手帕，想要求见，奴婢想着这点事情不值得召见，可她执意说要当面归还，不知道娘娘见不见？”
云无恙眸子一沉，轻声说道：“让她在外面等上片刻，我与皇上说完话便召她。”
那小宫女自去传话，萧玄冽疑惑地望着云无恙，说道：“你竟然为了见一个捡了你手帕的小宫女而要打发朕？”
“皇上真以为我的帕子会这么巧被闻喜宫的宫女捡到？”
“闻喜宫？她是琴妃的人？”
萧玄冽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警惕地说道：“莫非她要图谋不轨？”
“她要和我说的事情，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只是需要她来做证人，却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听，听了以后，又会作何抉择。”
“此事难道还和我有关？”
萧玄冽更加纳闷，柳眠琴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妹，他与她没什么情分可言，所以对她的事情也一点都不关心。
“就算皇上不承认，她也毕竟是皇上的妃子，若是未经召幸就怀了子嗣，皇上这头上恐怕也是绿意盎然。”
“什么？你的意思是，琴妃她与别人通奸？”
“我诊过她的脉，是喜脉无疑，若不是通奸，难道是你背着我与她……”
“当然没有！”
萧玄冽说得斩钉截铁，生怕云无恙会误会了他的清白。
“所以，如果事情属实，你会怎么处理？”
“给皇上戴绿帽子，死一百次都死不足惜，只是……”
萧玄冽的脸色很是为难，说道：“我多半还是会饶了她的性命吧。”
“为何？只因为她是柳家的人？”
“一是因为她是柳家人，二是因为我亏欠她。即便我再不情愿，她也被迫嫁给了我，是我的嫔妃，让她从豆蔻年华守贞到满头白发，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云无恙提起来的心又稍稍放下，她以为萧玄冽只会因为她是柳家人而无条件的维护，却没想到他的心中还另有计较。
“那么，你可知道，我揪住她这个小辫子，一把就能将整个柳家拖垮？若是我说我一定要揪，你可会阻拦？”
云无恙目光灼灼地望着萧玄冽的眸子，她不想隐瞒心中对柳家的仇恨，甚至希望萧玄冽能与自己站在一道。
“你要对柳家复仇？为何？”
云无恙轻叹了一声，终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从柳太后那里得知的一切真相都告诉了萧玄冽，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他偏心维护，她也一定要将心里话全部说出，不问后果。
“原来，岑家一百二十口的冤案，不只因为一张归元图，还因为你我两小无猜的爱情。”萧玄冽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归元图？”云无恙一怔，想起当初岑若贞提起的这件父亲死守不肯交出的东西，她此前从未想过岑家的覆灭会以此物为导火索，再次听到萧玄冽提起，心中又是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