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睁开眼睛。侧过身来。她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解和失望。

　　闻新轻声说：“我要带你去见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人。”

　　杜鹃知道了，他们今晚的激情到此结束了。她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了：“什么时

　　候去见？”

　　闻新注视着她的眼睛：“忙完了这单生意。”

　　杜鹃把闻新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中间，用力压着，无限深情地说：“我等着。”

　　闻新把杜鹃送出酒店。看着杜鹃上了的士，他又暗中记牢了的士的车牌。直到

　　的士消失在流光溢彩的车流里，他才回到酒店。他没回房间，去了咖啡间，一屁股坐

　　在吧台边上高高的圆凳上。

　　一个男服务生迎过来：“先生晚上好。”问候的同时，倒好一杯酒，托了张餐巾纸

　　放在他面前，“马爹利，不加冰，免费的。”

　　闻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笑脸，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服务生说：“先生稍等。”说着拿过吧台上的电话，拨通：“是。老顾客。”

　　片刻，一个面容娇好的女服务生来到闻新面前，微微一笑：“先生请跟我来。”

　　闻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马爹利。从身上掏出钱夹，从中抽出一张对折的钞票放

　　在吧台上：“给你的。”

　　服务生嘴上说着谢谢先生，一只手飞快地拿起揣在裤兜里。

　　闻新刚走，一个瘦瘦的男人从咖啡间的阴影里站起身，走到吧台前。服务员立

　　即笑脸相迎，等着那人吩咐。

　　那人却冷冷地说：“拿出来。”

　　服务生顺从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对折的钞票双手捧给那人。

　　那人把钞票拉直，正面反面都看过后说：“100港币。还挺大气。”说着把那港币

　　扔还到吧台上，“收起来吧。”

　　服务生没动那张港币，讨好说：“您留着，您留着，经理。”

　　那人很不屑地看了服务生一眼：“你以为我是要你这点小屁钱？你才来，别客人

　　一给点小费，就把客人当朋友。干咱们这一行没朋友。也不会有朋友。”

　　服务生点着头：“没朋友，没朋友。经理说得对。”说着就去倒咖啡，“您再来一

　　杯不加糖的哥伦比亚？”

　　那人很傲慢地摆摆手：“讨好客人是应该的，收他小费也正常。不收，人家还会

　　以为你小子不识抬举呢。”说完，那人又回到阴影里。

　　闻新又出现在了赌场里。神态挺惬意。他随意转来转去，但注视着监视器的人

　　会发现，在每个赌桌前，他都会停留片刻，饶有兴致地看每个赌客下注。在一张赌桌

　　前，他站住了。几个人围着张台子正在玩21点。其中一个年轻人脸上有块杯口大的

　　胎记。这个胎记，让人不用看第二眼就能记住这张有点狰狞的脸。因为延伸到嘴角的

　　深褐色的胎记，让这张脸更为恐怖，即使在他咧着厚厚的嘴唇欢笑的时候。坐在他

　　对面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年轻人总是跟牌，跟牌的时候文质彬彬而不形于色。

　　但闻新看出来了，这个眼镜男总是用镜片后面那狡黠的目光，完成和那个胎记男的

　　交流。

　　在那个胎记男面前堆满了各种色彩的筹码。色彩不同的筹码，身价相应不同。

　　黑色的筹码是以万的单位来兑换钱币的，而一个紫色的筹码等于

　　10万。看起来，胎记男今晚是个大赢家。闻新心里笑了。

　　酒店的大堂有两个卫生间，分别在咖啡间的两旁。刚才那个男服务生闪身进了

　　其中的一间。卫生间里没人。但他还是依次拉开每个厕位门，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再

　　次确认后，他才躲进最靠里面的一间。他从衣兜里又摸出一张对折的港币打开，里面

　　有一张小纸条，他飞快扫了一眼，便揉碎了那张小纸条丢进马桶。然后，他摁了一下

　　水箱开关。眼瞅着碎纸屑被水冲得一干二净，他才走出来，在外面的洗手间洗了手，

　　又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发型整理了一番。

　　雨是从后半夜下起的，时疏时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杜鹃已经睡了一觉。醒

　　来，望一眼窗外，街上一连串的霓虹灯，还闪烁着花花绿绿的光，企图招徕夜行的

　　人。但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五颜六色的光，光怪陆

　　离。雨雾中，有开着大灯的汽车跑过，就像是快艇在光的河流里航行。隔着玻璃窗，

　　听不见声响，但能看到车身的两旁溅起的大片水花。然后，汽车和水花无声地融进了

　　雨雾时，杜鹃也跟着融进这雨雾一样的梦幻里，似梦似醒。以致早晨上班时，还在想

　　着深夜的雨。这种感觉怪怪的。

　　一夜的雨没停，街上的汽车挤作一团，呜呜地鸣叫，就像是搁浅了的轮船。好

　　在家离报社不远，她比较喜欢走着上班。一路上还能东张西望看些好玩的街景。她就

　　把这个观察当作了解社会进行时的窗口，即使下着雨，撑着伞，职业习惯。

　　她在报社大厦门口，甩去伞上的水珠，收好，才走进去。碰到的第一个同事就

　　告诉她，总编辑理万机亲自给记者部打了两次电话找她。

　　这种情形不多。她没敢耽搁，直接就去了总编辑办公室。

　　理万机见她进来，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一篇稿件，说：“把门带上。”

　　她又回身关上房门。

　　理万机示意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说：“有一个采访任务。”

　　她从理万机的声音里已经感到这个采访任务的重要和艰难了。不然，怎么会总

　　编辑亲自给她布置采访呢？她等着理万机说下去。

　　“建行下面的一个支行行长失踪了。”理万机用平静的口吻说出了这个让她颇感

　　吃惊的消息，“这事虽然还没有公开，但来源应该可靠。这些天，你的任务就是顺着

　　这条线追下去，一定有内幕，说不定就是条爆炸性的大新闻。”

　　昨夜的雨给她带来的倦意和慵懒，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里闪着猎手

　　发现了猎物特有的亮光，贼亮贼亮的：“是不是和贪污受贿有关？是不是携款潜逃，

　　还有个情妇什么的也跟着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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