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臣怀疑青女上仙包庇幽冥出逃的沙华妖，斗胆请陛下命令此妖去浴渡仙池。”

　　“你有何证据？”

　　“两百年前，幽冥一只七万年的沙华妖出逃，几月前，臣才发现其踪迹，就奉命领着九头狮追捕，追到一处山头。岂料那山上的煞气忽隐忽现将我们耍弄了一顿，每当我们快要追查到的时候，青女上仙就会恰巧出现，煞气也会消失。臣心中生疑，就大胆地命人暗中查探。此妖出现在青要山的时间与幽冥沙华妖出逃的时间正好吻合。听说东海三王子被此妖杀害，臣害怕此妖正是那只沙华妖，控制不住体内煞气，心生邪念堕了魔。事关重大，臣不敢大意马虎，特请陛下裁决。”

　　话音刚落，“呀”梅芷突然一声惊呼，神色显得慌乱。

　　“陛下，师弟这一提醒，倒让臣想起一桩事来。三王子被害的第二天，臣的婢女说瞧见姐姐身边的小妖魔怔似得，打伤了姐姐的婢女。当时我还觉得是她胡言乱语，如今想来，她说的似模似样，像是真的。”

　　“寻常伤口可以造假，可入魔之人的戾气，是做不了假的。对于活人来说，这伤口即使痊愈，也总会留下些无法掩盖的痕迹。臣的婢女说伤在左肩，陛下，不如将雪莲传召上来查看一下该婢女的左臂。若是假的，也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天帝立即命人召见雪莲。

　　我瞅着梅芷那一脸善意，只觉舌尖苦涩。人体内的魔气会随生命的消逝而削弱，凭我的净化法术，净化掉那些死人体内的魔气并不是难事。可是，魔气遇活血，便如草根深扎于人体之内，难以除尽。阿盏被我带回青要山的时候，神识有些混乱，便将雪莲误伤了，正如梅芷所言，这伤口即使痊愈，也总会留下些无法掩盖的痕迹。

　　此事本极为隐秘，梅芷还真是关心我，竟派了仙婢来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平时大意，只当她们是天生的贼眉鼠目，谁知是专门等我出错来了。

　　她既然恨我，何必也害了阿盏的命。若让阿盏浴了渡仙池，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只要摘了雪凌花佩，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护不住云色，如今，也护不住他。

　　“陛下，罪妖的确是幽冥出逃的沙华妖。”阿盏抢先一步，将罪责全部揽在身上。

　　“只不过，我并不是那个七万年的老妖，当时那只沙华妖出逃，我趁乱才离开幽冥界，青女上仙宅心仁厚，见我刚修炼成形，不足危害，就收留了我。此事与上仙无关，还望陛下，娘娘从轻发落。”

　　“陛下，不如等雪莲被传召上来查其伤势，再来定夺此事。”

　　君泽递来一个眼神，让我稍安勿躁。我攥着拳头依旧心神不安，雪莲受伤是真，那他要如何瞒过众人？

　　雪莲呲着牙掀开层层纱布，将那模糊的血肉置于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趁着众仙唏嘘讨论的空闲，忍着痛对我示之一笑。我心里一酸，我说这几日怎么不见她的影子，原来她竟冒着左臂残废的风险去掉了那个伤疤。

　　雪莲解释道：“陛下，娘娘，奴婢这伤的确与盏公子无关，是我去采药的时候，被只凶兽生生咬下一块血肉来，众仙一看便明。盏公子素来待人待物十分温和，这是青要山上下的鸟兽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又怎会伤我呢？”

　　“怎么这么巧合，紫茗看见你左臂被入魔的妖所伤，你的左臂却被凶兽咬下一块血肉。莫不是借此在隐藏什么？”

　　“梅芷上仙，这话可不能乱说，奴婢又怎能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呢？奴婢是活腻了么，竟去招惹上古凶兽？盏公子见我受伤，曾为我左臂疗伤，莫不是有人将这一幕看去给误会了。”

　　出言不逊才是她的一贯作风。雪莲迎面讽刺道：“梅芷上仙，你与我家上仙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将许多事看错了也实属正常。你这么笃定我是被盏公子所伤，难不成我们青女殿的事你会比我还清楚？哦，”

　　雪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话音里开始怪里怪气。

　　“盏公子有天人之才之貌，也难怪你时刻关注着了。可是盏公子还有褒禅山上的那位仙君对我家上仙是死心塌地的，上仙何必不死心。”

　　“你”梅芷面色铁青。

　　“陛下，若是个刚修炼成型的妖，他是如何能杀害三王子及其侍从的？沙华妖事关幽冥的万年安稳，实在不能大意啊。”洛桑说。

　　“罪妖知错，罪妖偷学仙法，还偷盗了青女上仙的仙家兵器，星变剑。望陛下仁慈，念在罪妖潜心修道，从不生害人之心的份上从轻发落。”

　　阿盏再次将罪责悉数揽在身上。只要不能证实他堕魔，就一切都不是大事。

　　“陛下，臣有一证人可证明此妖的确堕了魔。此刻青要山的土地正在门外侯见，请陛下宣土地公进殿。”

　　这下子，我真是欲哭无泪，他们的计划真是层层递进，筹谋严谨。如今阿盏承认了自己偷学仙法，偷盗兵器，雪莲和我又力证了他没有堕魔。如果，洛桑最后再证实了阿盏堕魔，那多罪并罚，阿盏怕是就死罪难免，我和雪莲也难逃其咎了。

　　青要山的土地啊，这事和青要山的土地又扯上什么关系？洛桑和梅芷背后还有什么招？

　　数日前，玉华园里，我和阿盏都喝了个酩酊大醉。醒来之后，青要山附近的村镇里下了一场六月飞雪，整整一天一夜。因为高兴，我们都喝得不省人事，哪里知道醉酒之后做了什么。幸好发现及时，并没有对当地居民造成什么损失。我告诉土地说是为了警示凡间冤情，所以六月飘雪，天机不可泄露，便没有再解释什么。

　　这个黑心肝的土地公，既然收了我一箱子的人参灵芝，又收了我两箱子金银珠宝，平日里也没少在城崖地蹭吃蹭喝，我待他这样不薄，今日他竟然伙同洛桑来陷害我。

　　土地老头一进殿就扑通一跪，大呼“臣有罪”，他畏畏缩缩地瞥我一眼又一眼，好不委屈。

　　“上仙啊，无缘无故死了四个凡人，小仙实在不敢再为你隐瞒了。小仙惶恐，求陛下、娘娘降罪。”

　　“你胡说什么”

　　“土地，陛下娘娘在此，你不必惊慌，也不必畏惧某上仙的恐吓。”

　　他哪只眼瞧出我在恐吓。那土地公还真配合地抖着身子，一副受惊模样。

　　“是是，事情是这样的，数日之前，青要山周边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洋洋洒洒积得有一尺深，可如今六月里，正是凡人收割麦子的时节，因为这场大雪，家家小麦收成减少。可青女上仙说，六月飞雪是为了警示凡间冤情，便给了我几箱子财宝，还勒令我不得对外声张。小仙一时起了贪心，就隐瞒了此事，可”

　　土地老头高声哭道：“陛下，小仙该死，小仙该死，那场飞雪害的四个孩童染上了寒疾，不治而亡。如今那四人阳寿未尽便早早死去，只得成了孤魂野鬼飘荡世间，干扰下界安宁。”

　　听过这话，我心底生寒，如坠冰窖。不可能的，我明明挨家挨户地查看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去？

　　除了我、阿盏，知道那场雪没有王母受命的只剩下真正施雪之人。如今看来，施雪的，并不是醉酒的我。可梅芷没有权杖，又是如何不留痕迹地做到了？

　　我检查过那场雪，不是凭着法力施降的一时和一小范围。这种程度的降雪定要摆阵，以权杖作法才能做得到。当然，我除外，已逝的武罗女神也除外。

　　“土地所言，是否属实？”

　　“你快解释解释”雪莲急得跺脚。

　　可该如何解释呢，我的运气大约真是到头了。四个孩童，梅芷竟然用四个孩童的性命来设计我。

　　君泽怒目圆睁地盯着我：“娘娘问你话呢，事关重大，一定要说清楚才好。”

　　君泽这一瞪，将我颓废的阴霾给驱散了，既然我笃定了是他人所做，也不能白白担下这个重罪。

　　我仰着头坦荡道：“那场雪不是我降的，是，那日酒醉，我以为自己误降大雪就去补救，因为发现并没有什么大损失，所以我就贿赂土地让他保守秘密。可我发现，那场雪不是我降的，一定是有人对我栽赃陷害。”

　　“娘娘，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何不继续听这土地说下去。”洛桑又说。

　　“娘娘，那日降雪后，小仙发现了几头濒死的野兽，小仙虽然法术不高，可是，那野兽体内一股霸道的黑气一定是魔气极重的妖才能留下的痕迹。小仙起初以为是魔人来袭，但只是伤及野兽，便没有在意。可是不久，小仙我就听闻了云庸王子被害之事，洛桑仙君又来青要山暗访，小仙便托仙君去检查那四个孩童的尸体，发现那四人并非是得病而亡，仙君说，孩童心性纯真，那妖魔是吸了孩童之心的纯力。所以，小仙不敢再隐瞒此事，想必上仙降的那场大雪是为了遮掩魔气，那四个孩童也是被用来消解魔气所以才无辜受害。”

　　“你胡说什么，他什么时候杀那四个孩子了，他没有”我绝望地看着王母眼里的冷漠。

　　“娘娘，臣将那四个孩童的尸体放在冰棺里了，您可派人一验。”

　　“若非要说是我降得雪，那臣玩忽职守，欺上瞒下，甘愿受罚。只是，该妖并没有杀害凡人，臣愿意性命做保，求陛下彻查此事。”

　　“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来人”

　　“娘娘，此事与青女上仙无关。”

　　阿盏又高声阻断了王母的喝令说：“罪妖的确堕魔，也误杀了凡人，可青女上仙毫不知情，降雪那日里，罪妖将青女上仙灌醉，偷偷动了青女上仙施雪的权杖，让上仙以为自己是酒醉所做，罪在我，与上仙无关。”

　　这次，君泽不仅定了我身子，还施法禁了我的嘴。

　　“上仙收留小的，已经是再造之恩了，那日的大雪是我降得，我若再为了一己之私，拖累上仙，恩将仇报，怕是要天理不容啊。陛下，娘娘，此事与上仙无关，以命偿命，罪妖甘愿形神俱灭，以偿其罪。”

　　形神俱灭！

　　阿盏翕动着嘴，我知道，他在唤我阿凌，然后说，他爱我。

　　君泽将我拖到天门外才解了法术。

　　“为什么不让王母彻查，不是他做得，为什么他要认罪。”

　　“明哲保身，你懂不懂，你若也被囚禁天牢，谁来救他啊！”

　　君泽掐着我的双肩，任由我的拳头落在身上。

　　我担下这个罪责，好得王母会看着旧情，看在师傅的面上饶我一死，左右不过受个万把年的刑罚，或者费尽修为罢了。可对于阿盏这样孤苦无依的沙华妖来说，不仅出逃，偷学仙法，还堕魔害了四个凡人，这是任何人都包庇不了的死罪。

　　“你会救他的，他还有的救是嘛。那场雪一定是梅芷设计的，梅芷和洛桑很可能与魔人勾结，君泽，你最聪明，你赶快去查清真相，这样阿盏就不会死了。”

　　我双手无力地去推君泽，“你快去查清这件事，快去啊！”

　　“我找不到臭雪虫了，也快要找不到阿盏了，怎么办呢？”我茫然失措地捂着脸。

　　君泽搂着我慢慢蹲下的身子，不停地抚着我颤抖的背，轻声细语地说：“好，不怕，我帮你查，但你答应我不要惹事，老老实实得在青要山上等着，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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